剛過完自己的生日,天就開始有些涼了。內務府早早的就將御寒的物品拿來,梁九功也順帶捎來了爺爺給我的一塊玉,說是補給我的生日禮物。這塊玉混體通透,是玉中上層。但我不明白爺爺為何送塊玉給我,只得讓冬香幫我縫了個錦袋,日日隨身帶著。
“主子,鳶兒來了!”,冬香進寢殿對我說道。鳶兒來了啊,許久都不見這丫頭了。“快帶她進來呀!好久都不見了!”。
鳶兒進來時,一見我,眼立刻紅了。我一把扶起她坐好急聲道:“怎么了?先別哭,和我講清楚!”。
“主子,珊兒主子又犯病了!”,我的心一緊,這么久不見珊兒犯病,此刻又來了么?“可曾吃藥?”,鳶兒點點頭道:“將您給我的百毒散已然給她服下,但不見好,還燒著呢!”。再不等鳶兒多說,我已經向外走去。
飛羽閣是永福宮的一處偏殿,因判官還未大封**,這些主宮還未有人入住。我走進內室時,內室還是一片昏暗,我心里不免有些煩悶。我厲聲對一小宮女道:“把這內室的窗子都給本宮打開!”。
“皇后娘娘,主子此刻正病中,恐怕不適合開窗子!”,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出嫁時到中堂府的教養嬤嬤。我對她的印象本就不好,此刻見她這樣,更是氣極!“嬤嬤,什么時候本宮做事需要您來阻止了?來人,立刻將窗子給本宮打開!”。見我動了氣,宮女們急急開了窗。那胖嬤嬤低著頭,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懶得想。
雖說珊兒此刻正在發熱,但不能總憋在這內室,要不病氣怎么散去?我真懷疑這樣繼續閉塞著窗子下去,我的珊兒怕是難好了!我吩咐人打來熱水,仔仔細細的同冬香一起將珊兒渾身擦了個遍。記得我自己在現代發熱時,我總是吃過藥就流一身汗,洗個澡病就好了。
剛將珊兒收拾好,鳶兒和馨兒已將散熱藥煎好端來了。我一口一口小心的喂給珊兒,她緊閉著雙眼,似有些不安。冬香將手放至她手中,她才安心下來。
我的心酸酸的,那壓抑在心中許久的仇恨幽幽從心底升起。強忍著心中的怨怒,我淡淡對那胖嬤嬤說:“可請了太醫為你家主子診治?”。那胖嬤嬤低著頭,半響才道:“主子每回病了都不準奴婢們去請太醫,這次奴婢們也不敢私自破例去請太醫!”。
我一拍桌子,氣不打一處來,沒等我開口,就聽到冬香急聲道:“蘭香,你怎么跟主子說話的?還不快認錯?”。我這才意識到,這胖嬤嬤蘭香當初是同冬香一齊到府中的,怕是現在見冬香是我面前的最得力的宮人,心中不服吧?我此刻反倒不氣了,悠哉悠哉的對那蘭香道:“嬤嬤昔日來府中教導本宮宮中事宜的時候可不是這般的啊!如今這么久不見,可是生疏了?”。
她可能沒想我變臉會這么快,又不想真的得罪我,跪在地上道:“奴婢這就去親自請太醫,娘娘莫跟奴婢一般見識!”。我扶起她,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肩道:“不打緊,嬤嬤快去快回!這飛羽閣還指望著嬤嬤您打理呢!余下的都是些不懂事的丫頭,畢竟還是您懂得多些!”。說罷,我遞給馨兒一個顏色,馨兒會意的摸出一錠銀子交給她。她見后立刻喜笑顏開,小跑著去請太醫了。
哼!我心里冷哼了數聲!刁奴!此刻若不是礙著你與冬香還有幾分交情,我必把你帶回慈寧宮交由皇祖母!
“主子,您別和蘭香計較!算我求您了!”,冬香跪在我面前,哀聲道。到底冬香和蘭香是什么樣的關系?以至于讓冬香跪著求我?我扶起冬香,拍拍她身上的灰,柔聲道:“你且說說你與她是什么交情吧!”。冬香看了我一眼,喃喃的說起了她與蘭香的事情。
這蘭香不是別人,是冬香同父異母的姐姐。只是,她這姐姐是庶出的,而冬香是嫡出的。冬香的家是包衣,本過得也還好,不想遭遇橫禍,只剩她們兩姐妹。因是包衣,也就被收進宮做了宮人。她這姐姐素來貪婪,經常拿了冬香的俸銀去宮中的廢殿和宮人們豪賭。蘭香從未和人提起過自己與冬香是姐妹,似一提起,就會暴露她自己是庶出的身份來。因為早些年在家中時,她這個庶出的長姐并未得家人的寵愛。
聽后,我不是不難過的。為冬香,為她的身世!原來,她一直那么恪守禮法、謙卑小心,是因為她還有個這樣的不安生的姐姐啊!難怪這蘭香會忿忿不平,一是自己為庶出,二是此刻她也沒冬香過得好啊!我沒問冬香為何家里會遭橫禍,我知道,在她愿意說的時候她會告訴我的!
蘭香帶著太醫回來時,屋內的我們已都恢復如常的神色。那蘭香收過我的銀子,態度好多了,謙卑的不行。我真是感嘆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有多么神奇了!
“太醫,珊兒如何?”,那太醫摸了摸胡須搖頭道:“幸而娘娘您幫主子將虛汗盡數擦去,如此主子會好受很多。恕老臣直言,主子近來都沒發病,此次發病又與往常相同。老臣實在找不到此癥的特性!只能等下次主子再發病,老臣再總結,才能告知娘娘啊!”。珊兒的病,怕是連子軒也無方法吧!這太醫必是和子軒討論過了!
我想了想,又道:“本宮曾聽說人發熱也可食療,生蘆根粥可有此效?”。老太醫瞪大眼睛看了我半晌才道:“娘娘所說極是!這蘆根早在《神農本草經》中就有記載。是清熱生津,除煩,止嘔,利尿的良藥!老臣這就去囑咐太醫院的人送來蘆根,娘娘吩咐小廚房做好給主子服用,是再好不過了!”。
我長吁了一口氣,幸好平日里做食物有都記一些食療菜譜!飛羽閣的宮人們都忙活了起來,我只坐在床邊看著珊兒。她現在安穩多了,發熱癥狀也穩定了許多。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她又會發病,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她完全好過來。
直到將飛羽閣都打理好,又留了些銀兩給蘭香,并囑咐了鳶兒些話,我才疲憊的回到坤寧宮。一回坤寧宮,坤寧宮居然都沒掌燈。往常這個時候,坤寧宮早就燈火輝煌了,此刻是怎么了?我加緊腳步走進宮里,進門就道:“知琴?知書?”。無人回應我,身后的冬香和馨兒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扶住我,似擔心有什么危險來臨。
突然冬香和馨兒都定住不前,我開口道:“怎么了?你們怎么不動了?”。說罷,我就感覺身后陰風陣陣,我下意識的感覺不好,忙警惕的回過頭道:“何方神圣?為何不在本宮面前現身?”。
一陣詭異的笑充斥著大殿里,我抓緊袖角強迫著自己鎮定。“沒想到在茶會上唱歌那般不知羞的皇后,此刻這般鎮定啊!”。這聲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我死命掐了一下自己,厲聲道:“那閣下何不現身一見,既知本宮唱歌,那就是不只第一天觀察本宮了!何必這般縮頭縮腦?本宮只身一人,難不成你怕?”。
話才落地,眼前就出現了一個鬼魅般的人。他的聲音,他的人,讓我根本就無從知道他是男是女。他盯著我,如獵豹盯準食物一般,他陰森森的說:“皇后果真好命啊!三番兩次我欲下手,都發現有人暗中保護你。今日若不是施展了些調虎離山之計,恐怕此刻我還接近不了你這位高尚的皇后啊!”。
我才聽清楚,他無疑是位男子。看來,要殺我的人還未死心啊!眼前這人,定是殺手無疑了。我緊張的看向冬香和馨兒,只見她們面色緊張得盯著我,想開口說什么。我的心才略微的放松了一些,看來這人的目的只是我,并未傷害其他人,冬香她們只是被點了穴道了。
見我看著冬香她們,他又陰森的一笑道:“我生平只殺目標,其他不相干的人我不會碰分毫!要不,我豈不是虧損了?”。不知為何,在這么緊張得情況下,我居然想笑。這個殺手,倒是個計算分明的家伙啊!他剛說用了調虎離山之計,那看來保護我的人是被他引開了,他有同伙幫他也未可知啊!
只是,我突然想到一個重點,心中就不免樂開了花。黑衣人啊,只怕你千算萬算,算錯了一步啊!我這坤寧宮夜晚從未如此黑過,今兒這么詭異的就黑了,你當判官還有子軒會如此傻么?只怕你是弄巧成拙啊!想讓別人以為我坤寧宮都歇息了,卻不知,這樣倒成了救我的信號啊!
我暗自穩住自己,打算拖延時間。畢竟被引開了,還是需要時間才能回來的。想到這,我就笑了,故意笑得花枝亂顫。那黑衣人明顯的就有些慌了,不敢再靠近我一步。他照舊是嘶啞的說道:“你笑什么!別以為你笑我就怕了!都說你這皇后精靈聰明,名滿京城。我才不會中你的計,讓你得逞!告訴你,今兒你死定了!”。
“既然閣下知道一定能取我性命,又何懼我笑?只是,本宮想知道,你從何時開始跟蹤本宮的?”。那黑衣人當然不知道我是在拖延時間,冷哼一聲答道:“就是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唱歌那日!哼!不知道你這皇后怎么還有給人唱歌愉悅的愛好!不知羞么?”。我就又笑了,這回笑的更厲害。
不等他問我,我就樂聲道:“閣下覺得唱歌是件很羞恥的事么?我覺得自己開心,別人也開心,這樣挺好啊!”。他的整張面孔都被黑布遮住,只剩一雙禿鷹般的雙眼露在外面,此刻他瞇著眼睛厲聲道:“歪理!不要跟我拖延時間,今晚,你必須死!”。我也不理他的話,徑自走到我常坐的椅子上,坐好柔聲道:“你怎么就知道本宮沒在宮里安插秘密武器呢?難道本宮傻到一點防備心也沒有?”。
“秘密武器?難道你還會武功?不可能,我一點都沒感覺到你有內力!”,黑衣人有些氣急敗壞的盯著我,轉而又不停地看向大殿內別的角落。我心中好笑,看來我是成功了。哪里有什么秘密武器,這只是利用了他做壞事內心不安的特點。希望,我拖延的這些時間是有用的!判官,你可曾發覺坤寧宮異常?
“一定是你這個賤人故意擾亂我,拖延時間是不是?”,他在用視線搜查了大廳許久后氣急敗壞的對我說到。我知已不能再騙他了,畢竟他是習武之人,都能感覺周身是否有人潛在的!只好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直直的看著他。
判官,你又沒有在我最危急的時候趕來啊!你說會保護我,我該相信么?
在這黑衣人的劍氣就要接近我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美人兒說有秘密武器,閣下不該相信么?”。我松了口氣,看過那玩世不恭的人,只見他漂亮的挽起一個劍花,就向黑衣人刺來。
很快,蕭何就將我護在身后,認真的與那黑衣人糾纏起來。我實在不懂武功,不知他們誰的武功更勝一籌。正當他們打得難分高下時,一翩然的身姿也出現在坤寧宮,我的心才徹底松弛下來。子軒,好久不見,你來了!縱使你日日躲在暗處保護我,不出來見我,我也知道你是在我身邊的。
有了子軒的加入,很快那黑衣人就呈弱勢。他憤恨的朝我這看了一眼,一邊應對子軒他們,一邊快速的朝我的方向丟來一物。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有一人愣生生的擋在我前面替我擋住了黑衣人的暗器。只聽耳邊傳來弱弱的聲音,“蘭兒,我終究是趕來保護了你!”。是判官!我忍住想哭的意思,用手去摸判官的背后,借著月光,我看清手中的血是呈烏色的。我忙從懷中掏出百毒散,急急的塞了兩粒進判官的嘴里。他虛弱的朝我笑笑,用盡全力對子軒道:“子軒,朕要活口!活捉他!”。說罷,就沉沉的倒在我懷里。
神啊!請保佑我!保佑子軒的百毒散有用!如若我猜的沒錯,那黑衣人的暗器上是沾有劇毒的!此刻,判官雙眼緊閉的躺在床上,像個睡熟的嬰孩。這可怎么是好?他貴為一國之君,眼下中毒在身,明日早朝一到,必定就滿朝皆知了!不,我一定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殿外,子軒和蕭何還在和那殊死反抗的黑衣人糾纏,我,心亂如麻。
“丫頭,皇上如何?”,見子軒進來,我似見了救星一般。我忙說:“他肯定是中毒了!子軒,你一定要救他!明日早朝一到,百官知道了,就糟了!”。顯然,子軒比我更知道明日早朝百官知判官受傷的嚴重性。他走至判官身邊,閉上眼睛給判官把脈。一會,他松口氣道:“丫頭,幸而你不是六神無主,還知道喂皇上吃百毒散。要不,此刻恐怕是連我也救不了他了!”。
聽到子軒的話,我才似松了口氣,忙道:“有什么要我準備的?”。子軒贊許的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丫頭,不想此刻你還是這般鎮定!皇上必是被連發出的數十根毒針刺中的,我現在需要將這些銀針全數用內力逼出來,你去準備點熱水就好了!此刻,你宮中上下全數被人點了穴道,我無暇顧及她們,只能你自己去準備了!”。
我點點頭,一刻也不耽擱的去了廚房。判官,你一定會沒事!歷史上,康熙帝是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皇帝!你一定沒事的!
該死的!這爐灶該怎么點燃?怎么我瞧冬香她們那么容易就將爐灶點燃,而我怎么也弄不好呢?“嘖嘖嘖!美人兒,你倒是對皇帝用情至深啊!這般緊張他!看你也沒做過這些,還是讓蕭某來幫你吧!”。這蕭何,今天真的是像天使降臨一般!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我感激的看著他,他聳肩道:“美人兒,蕭某不需要你感謝的!就當你放過艷娘,我還你一個人情好了!”。蕭何這人,其實真的是不錯的!慢著,子軒進去幫判官療傷,他在這幫我燒水,那黑衣人呢?我緊張得抓著蕭何的衣角道:“那黑衣人呢?”。
蕭何溫柔的松開我的手,拍拍我的頭道:“美人兒,放心!我和魏兄已經將他送去地牢綁好鎖好了!”。我這才松了口氣,看來只有等判官好了,才能去審這個黑衣人了!
蕭何幫我將熱水抬進內室時,子軒已經將判官的上身衣物褪去了。子軒命我們將熱水混合好涼水裝至浴桶中,然后自己拿出一瓶藥物滴入其中,將判官放入里面后對我們說道:“你們且出去吧!就有勞蕭兄暫時保護下丫頭了!還有,我為皇上療傷的時候,最好也不要有人進來打擾!”。
我戀戀不舍的看著浴桶里的判官,怎么也不想離去。直到蕭何輕嘆了一聲,摟過我低聲道:“你也想他早點好,就別阻礙魏兄了!”。我這才乖乖的和蕭何來到內庭,站在我們經常站的地方。一時,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只顧著判官受傷,我這才想起,坤寧宮上下都被那黑衣人點了穴道。我緊張得對蕭何道:“蕭公子,可否幫我去解下坤寧宮上下宮人的穴道?”。蕭何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隨即點點頭,就去了內殿。
等待子軒出來,我覺得似過了一萬年那么長。蕭何幫冬香她們解完穴回來無可奈何的對我說:“你那忠誠的跟班應該知道我不殺你了吧?我給她解穴后,她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我只得把她帶來你這了!其他的人都下去歇息了,你就放心吧!”。我回過頭來看著冬香,她小跑至我身邊抱緊我道:“你沒事就好!你怎么還跟這個人有來往?”。
“冬香,今天若不是蕭何,恐怕你再無見我之日了!他對我無害心!你且放心!我很好!只是皇上為了救我,受了傷!”。說到這,我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精神全面崩潰了。“芷蘭,不怕!我見你給皇上吃了公子制的百毒散,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會無事的!”。我抽泣的點點頭,直起身子拿帕子將淚悉數擦去。
“多謝公子救我主子!以后但凡有需要冬香的地方,冬香定會報答公子!”,冬香對著蕭何福禮道。
呵,想不到蕭何這么個玩世不恭的人,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他干咳了兩聲,淡淡道:“姑娘不必多禮!救美人兒是我心甘情愿的!”。見他們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子軒為何還不出來?
已經接近深夜了,子軒還未出來。難道射進判官體內的銀針有很多么?若明兒早朝判官缺朝,我難道用判官病了去搪塞百官?就在我急得團團轉時,子軒溫柔的聲音飄進了我的耳朵:“丫頭,好了!你可以進去了!只要讓他靜臥到天明,就沒事了!皇上身體強壯,這點傷奈何不了他的!”。
子軒的話才說完,我就似離弦的箭飛奔至寢殿。剛剛還面色慘白的他,此刻終于有了些氣色,我如釋重負的趴在床邊,拉過他的手放至臉頰喃喃道:“傻瓜!你若有個什么,我怎么辦?”。
這夜,我趴在床邊眼也沒眨的守著判官,不時的幫他擦拭細汗。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我似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樂曲。終于,在黎明即將破曉時,判官緩緩睜開雙眼看著我,似要將我揉進他的眼里般。我再也受不了,趴進他懷里痛哭起來!
我愛你到永遠,不會再留一句怨言。任以前,心有多痛,任一切如云煙,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