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縫縫隙透過來的光線正好切在澤天的眼皮上。

他又堅持在夢境賴了一會兒，終于睜開眼。

眨眨眼，清醒點了的澤天第一時間檢查自己的胳膊腿。雖然被燒傷，但好在兩條胳膊兩條腿都在他們該在的地方，沒有用碳化的棍子或者空氣替他們的班。澤天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癱回床上。

……那這些繃帶是誰纏的？

澤天一咕嚕坐起來。床墊下的稻草被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黑暗之中，有人微笑。

“……艾麗莎？”澤天試探地問。在對方點頭之后又懷疑地問，“你……救了我？”

“怎么，感覺丟臉么？被自己的獵物所救？”艾麗莎的語氣中沒有諷刺的成分，相反的，還覺得很有意思。

一股氣堵在澤天的胸口，讓他脫口而出：“你不該回來救我。”

雖然光線昏暗，澤天依然能看出艾麗莎有些驚訝。她點了點頭：“我的確不該回來。可你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澤天一時語塞。

他不說，艾麗莎也不強求。她說：“你放心吧。火這東西我還算了解。只是要把你從五米深的坑里撈出來還真是費了我不少腦筋。當然了，好在你反應(yīng)快想到那里能避火，不然的話我真的只能拖回一具焦||尸了。”

想起當時的場景，澤天心有余悸地點點頭。

兩人望著彼此，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當笑聲消散，不得不面對的尷尬問題便擺在面前了。

“一個陷阱，咱們都進去一次，然后都被另一個人救出來，還真是……‘命運的糾纏’吶。哈，哈，哈。”澤天摸著頭怪聲怪氣地自嘲，然后淡淡地問，“為什么救我。”

“這話該我問你。”

“我怎么干這種事。”

“真的？”艾麗莎挑起一邊的眉毛，“但為什么你會那么關(guān)心我的安危？特別是最后，明明我騎著你的馬就在你身邊，你卻讓我跑。”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澤天做出不屑的樣子，但在艾麗莎并不緊迫的注視下很快心虛了，腦袋別向一邊。

艾麗莎嘆了口氣，走到澤天身邊，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轉(zhuǎn)過來面向自己：“我希望我能信任你。能給我個理由么？”

澤天咬緊嘴唇。他與艾麗莎的面龐只有咫尺之遙，卻始終垂著眼簾不敢看她。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了：“因為……我做了件錯事。結(jié)果就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親近您了。”

艾麗莎如釋重負地嘆了一聲。如果澤天再沉默一會兒她就要放棄了。澤天的敬語讓她猜到了他的意思。艾麗莎忍不住笑道：“你就為了這個去救我？”

“怎么不行？我是你的粉絲！”澤天嚴肅聲明，“哪有見到偶像遭難不出手相救的！”

“可那也不是錯事啊。”艾麗莎伸手揉了揉澤天的腦袋，“那你怎么還要抓我去領(lǐng)賞。”

“直接說我是你的粉絲請你相信我你就會相信么？”澤天說得理直氣壯，“你要是背地里砍我一刀怎么辦？而且你還真的這么做了！事實證明，我的安保措施十分必要！”

艾麗莎啞然失笑。好像還真是那么回事。她又忍不住揉揉澤天的腦袋，直把澤天揉到抗議。沒辦法，誰讓顯然才十七八的澤天長了一頭柔軟的粟色波浪發(fā)，手感太好。

她已經(jīng)忘了上一次撫摸孩子的頭發(fā)是在什么時候了。

既然魔族顫栗地稱她為殺神，那么為了讓這些恐怖的敵人繼續(xù)被恐懼束縛手腳，她就得有個殺神的樣子。

揮去這些不快，艾麗莎從口袋中掏出一樣?xùn)|西。它看上去像個手鏈，中間有一個和手腕差不多寬窄的菱形小盒，兩端延伸出兩根帶子。但艾麗莎和澤天都知道那絕不是手鏈這么簡單。菱形小盒里裝著一種由植物提取出的汁液，一旦被特定的機關(guān)觸發(fā)便會從預(yù)留的小口中噴出，并同時硬化成最初設(shè)計的形狀，硬度堪比鋼鐵。

正因如此，這種液體被稱作軟金。

艾麗莎把它放到澤天的手中：“那么，這是我給你的理由。”

澤天眼睛瞪得像牛鈴：“你干什么？！”

“把你的武器還給你啊。”艾麗莎學(xué)著澤天之前理直氣壯的樣子，“這個，是你能相信我的理由。”

無論艾麗莎以前是殺神還是啥神，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絕對打不過武裝了的澤天的。將武器還給澤天，這份信任不是空談。

“當然了，我不是白信任你。”艾麗莎說，“以我現(xiàn)在的敏感的身份，如果要一個人行動，那真是寸步難行。日后還望澤維爾·康施坦因先生多多幫助了。”

“那自然。包在我身上！”澤天點頭如蒜搗，“那么，您想以后怎么辦？”

這還真把艾麗莎問住了。她才發(fā)現(xiàn)，把澤天救回來到現(xiàn)在這么久，她竟然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二十多年了，她的生命中只有戰(zhàn)斗，只有殺戮，只有伊薩克。

“我想……還是過普通人的日子吧。”艾麗莎思忖著說道。好不容易能繼續(xù)活下去，她不想再過從前的日子。雖然她很想知道伊薩克究竟為什么要那么對她，但未來比過去更重要。為了一個背叛她的人搭上她的未來，不值得。

雖然她也不確定，艾麗莎·懷特·薩文丁是否還有做普通人的能力。

“不過首先，艾麗莎這個名字肯定不能再用了。我告訴旅店老板自己叫伊迪·懷特，是你的跟班，你也叫我伊迪吧。別再用敬語稱呼我了。”

“伊迪？”澤天愣了一下，想了起來，“這不是您……哦不，你的真名么，真的沒問題么？”

“我的真名已經(jīng)是艾麗莎了。伊迪頂多算作我曾經(jīng)用過的名字。”艾麗莎想起自己為什么叫艾麗莎，“而且伊迪這名字男女共用，也更符合我現(xiàn)在的身份，使用的人也更多，方便我隱藏。”

“哦哦。”澤天突然抬起頭，“哦？”

“怎么了？”艾麗莎疑惑。

澤天則睜大了眼睛，好似才發(fā)現(xiàn)似的仔細打量艾麗莎：“艾麗莎大人，原來……您現(xiàn)在是男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