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堆下。
空氣中的粉塵太多了,艾麗莎止不住地咳嗽,用袖口捂住口鼻這才好點兒。
她抬頭觀察四周。好在頂棚質量過硬,絕對不是豆腐渣產品,從三十層的高度摔下來竟然還有一塊較大的碎片,正好和其他瓦礫搭起了一個狹小的三角形空間。她和其他四五個人成為了幸運兒。
“澤天!”
艾麗莎顧不得喊澤天的化名了,“澤天!你在哪兒!”
不遠處一個小土堆晃了晃。澤天灰頭土臉地從下面爬了出來:“放心。咳咳……我胳膊腿都還全乎。”
艾麗莎一顆心落下了地,這才有心思觀察四周。周圍幾個都是與魔族戰斗時沖在最前面的,有勞瑞,海曼,再就是澤天和……
那兩只魔族。
澤天和艾麗莎不約而同地朝他們爬去。年幼魔族已經醒了,澤天從背后接近,準備悄悄打昏他。不然他要是亂放水箭,這兒的人都得被淹死。
“啊欠!”
剛醒來的海曼打了個打噴嚏。
那孩子猛地回頭,自然看到了正打算偷襲的澤天和艾麗莎。
兩人郁悶:果然豬隊友更可怕么。
暗的不行只能來明的了。艾麗莎一躍將年幼魔族撲倒,雙臂鎖喉準備把他弄暈。
“救……救救……”小魔族艱難地吐出氣息,然后昏了過去。
澤天說道往前到了另一只魔族的身邊,對艾麗莎搖搖頭:“沒救了。”
艾麗莎默然。
雖然和魔族站在對立面,但魔族對自己同伴的不離不棄也令她和澤天心生敬佩。
“葛蘭!你怎么……”身后忽然傳來海曼聲嘶力竭的聲音,“你別擔心,我這就救你出來!”
緊接著這狹小的三角空間一陣晃動,沙土撲簌簌掉落下來。艾麗莎和澤天對視一眼,趕緊爬過去。空間太小了,連艾麗莎都無法直起腰。
圣路易小隊的三個人都醒了。海曼和勞瑞正拽著葛蘭的胳膊,試圖把他從瓦礫堆下拉下來。空間的晃動正是因為這個。
勞瑞發現了,讓海曼等一等。海曼急了:“等什么等!葛蘭是為了護住咱倆才被瓦礫砸中的。不趕緊救他出來他就沒命了!”
“不用了,大哥。”葛蘭說道,朝海曼和勞瑞虛弱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啦,大哥,勞瑞,俺這次可能真不行了。俺肉厚,石頭砸不透俺,換你們可不行了。三個人里能活倆,俺也值了……”
“你胡說什么!”海曼眼紅了,“葛蘭,我喊一二三,到三的時候我拉你胳膊,你的腿往前蹬,聽到沒有。來,一,二,……”
葛蘭松開了海曼的手,最后一次露出憨厚的笑臉,頭垂了下去,再也沒有抬起來。在海曼和勞瑞看不到的地方,葛蘭被尖銳的混凝土碎片從腰部砸成了兩截。
海曼失聲痛哭。
過去好一會兒,海曼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勞瑞抹掉眼角的淚水,冷靜而克制地說道:“咱們得趕緊出去。”
除去還在啜泣的海曼,其他人都同意這個決定,海曼自然也不反對。澤天點燃便攜式的火燭,其他人四處尋找,幸運地發現了一處有可能能逃出去的地方。經過了近一個鐘點的小心翼翼的挖掘,他們終于從瓦礫底下鉆出了頭,重新呼吸到了潮濕的新鮮空氣。
“咱們回去吧。”勞瑞說。
艾麗莎和澤天點點頭。他們也沒有心思完成任務了。而且他們活捉了一只魔族,尋找神殿的事應該也會有著落。
海曼氣勢洶洶:“不行,我要為葛蘭報仇!”突然他發現澤天和艾麗莎夾著的年幼魔族,“該死的你們竟然還救他!就是他和他的那些混蛋族人害死了葛蘭!讓開,我要用他給葛蘭報仇。別攔著我!”
艾麗莎和澤天把小魔族藏到身后,海曼于是一副連他倆都要殺的架勢。
“你冷靜點!葛蘭救下咱們,就是為了去跟同伴自相殘殺的嗎!”勞瑞訓斥道。
海曼突然呆滯了,頹然坐在地上。
勞瑞瞟了一眼艾麗莎和澤天,顯然不理解為什么他們要救下那魔族,但還是說:“大樓倒塌絕對不是魔族搞的鬼。我們這次的敵人比想象的要難對付得多。如今不是硬拼的時候。”
艾麗莎頷首。這個勞瑞的冷靜和理智值得贊賞。“我們捉住這只魔族,正是為了要從他的口中得到‘那群東西’的消息。”
加上澤天早用木系異能的枝條(那個木系異能者的。他從瓦礫堆下面拽出來的)捆綁住了年幼魔族的雙手,封住了他的異能,勞瑞相信了艾麗莎的解釋。幾個人小心翼翼地踏著崎嶇不平的瓦礫堆向下,準備順著道路返回費拉澤河入城口,乘坐竹筏回到多麗絲城。可真當他們離開了瓦礫堆,眼前的景象把他們驚呆了。
按照韋恩的命令,大約有三十人留守在大廈外等待救援。如今這三十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大廈外的柏油路上,沒一個有氣兒的了。不過他們并沒有白白犧牲,同樣躺在地上的還有近十頭那種奇怪的“魔族”。從現場的痕跡可以看出,他們經過了一番苦戰,絕不亞于身在大廈中的同伴們。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死在大廈中的同伴們之前還是之后。
他們幾個不死心,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一個幸存者。
“我們,難道是唯一活下來的么?”站在遍布尸體的柏油路上,勞瑞喃喃地說。
海曼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艾麗莎和澤天身邊,將已經醒了的年幼魔族拖到一具黑色的“魔族”尸體前:“給我看清楚,這到底是什么!你們特么的從哪里找來的幫手!說,給我說!”
海曼使勁押著他的上半身,讓他靠近那具尸體。尸體上惡心的黑油就快蹭到年幼魔族的鼻尖了。年幼魔族依然咬緊牙關一言不發,眼中閃爍的恨意不亞于海曼的憤怒。
“夠了。”艾麗莎把海曼推開。
澤天拉起了年幼的魔族,沒想到他卻掙脫了澤天的手,沒頭沒腦地撞向海曼:“都是你們害死了我最后的親人!我要……”
他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他腿上中的箭還沒拔出來呢。
“好了。還想把自己折騰殘么。”澤天說著把年幼魔族拉了起來,這次沒再失手,“叫艾德是吧?你應該感謝我們,不然你就要跟你的幼稚園阿姨一起長眠在這個超大號的墳墓里頭了。哦,你要不想感謝就算了。”后面那句是在躲過艾德啐向他的痰說的。
“反正我們會把你帶出澤城。”艾麗莎接著澤天的話說,“配合我們的話,事后會放你走。現在請你消停一點兒,讓我們和你自己都省點力氣。”
“誰信你的鬼話!”艾德不停地扭動,想要從澤天手中掙脫。
艾麗莎搔搔臉,然后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趁艾德弓成蝦狀,艾麗莎朝澤天扔了個眼色,后者立即將艾德扛在肩上。倒著扛的,艾德仰面朝天,后腰擱在澤天肩膀。
他的頭仰面垂下來,正好跟艾麗莎的腦袋高度差不多,也算是某種程度的面對面了。艾麗莎問:“除了大廈里的那些,別的地方還有魔族么?”
艾德咬緊嘴唇,眼睛看向另一邊:“我不知道。”
哦,那就是有嘍?
艾麗莎其實只是循例問問,艾德口是心非的回答倒讓她看出了真相。她還真以為魔族都在大廈里了。畢竟那里有不少。
就算有他們也不會再去找了。幾個人類加上被澤天扛在肩膀上的魔族艾德一起回到了費拉澤河入城口,另外一起帶走的還有一具“魔族”尸體。空蕩蕩的河兩岸連只鳥都不見,讓人類們見到同伴的最后希望也破滅了。他們知道竹筏藏在哪里,找了過去,卻發現所有的竹筏都被破壞了。
如果只是不見了,他們或許還能安慰自己說可能是被逃生的獵人們劃走了。而現在,他們連自欺欺人的可能性都沒有。
被破壞的竹筏上有些地方留有那特殊的黑色污漬。
海曼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娘,盡量隱藏自己聲音的顫抖:“這群混蛋要把咱們趕盡殺絕不成。”
勞瑞走到艾德跟前:“這群……東西,它們到底是什么?”
艾德依舊嘴硬不肯說。勞瑞說道:“你可以不告訴我們。然后我們現在就回去,留下你的同伴獨自面對這些恐怖的敵人。他們才是你僅剩的、最后的親人。但如果我們聯手,或許還有希望。”
艾德猶豫了:“……你們對付不了的。”
“不一定。”勞瑞指向艾麗莎,“光她一個,便殺死了一頭那種怪物。你覺得我們比她還弱么?”
艾麗莎露出一抹復雜的笑意,看著艾德猶豫。
艾德終于被勞瑞成功坑了,戒備地說:“我要你們發誓,不會再傷害我的族人。”
“沒問題。”四個人類異口同聲。
反正這里沒一個信神的。
澤天將艾德放了下來。稍微活動了快要零碎了的身體之后,艾德凝重地說:“它們好像是廢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