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瑞斯對著國王的手諭苦笑。
上面在斥責瓦瑞斯遷延罔顧,不僅沒有乘勝追擊,反而圍山不動。怎么著,想一輩子在這兒巡山?
瓦瑞斯撇撇嘴:“你不怕艾麗莎的異能,我可不能不怕。”
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國王和艾麗莎的關系畢竟不一般。他可不能冒冒失失出手,最后等國王后悔了拿自己當出氣筒。
于是他招來手下,命令燒山。他出資建造的安全屋他知道,燒山并不能滅掉里頭的人。但如果在燒山的同時再做一些別的工作,比如封死他們的通風口,往瞭望孔灌煙之類的,就算是安全屋也保不住他們的安全。
煙起來的那一刻,瓦瑞斯心中泛起了一陣陣的惋惜。艾麗莎的異能正好能夠克制廢墟人,真是可惜了啊。
但有什么辦法呢。從國王那里得知了最終真相,瓦瑞斯也意識到,寧可殺死艾麗莎,也絕對不能讓她落入廢墟人的手中。
亞薩再承受不住一個丹尼爾·伯特蘭了。
火越燒越高。瓦瑞斯已做好準備,在附近挖掘了防火隔離帶,確保不會搞出山林大火無法收拾。這也是為什么前二十四小時他們圍而不攻的原因。現在,瓦瑞斯將手下所有的兵士全部撤到安全地帶,并在防火隔離帶外圍成一圈,架設了遠程武器。萬一艾麗莎他們九死一生地逃出來,他們能做到立即撲殺。
這一次,沒有人能逃脫。
“大人!大人!”
傳令兵飛速向這邊跑來。
瓦瑞斯身邊的護衛跑過去接過傳令兵手里的信。后者任務完成,雙腿一軟差點兒頓時昏倒在地。知道他力竭了,瓦瑞斯一邊命令手下將傳令兵送去休息,另一邊拆開信箋。
“娘的!”
瓦瑞斯猛地合上信,心中大罵國王在耍他玩兒,嘴上一刻不敢耽擱,趕緊招呼手下人:“停手!立即停手!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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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中的人快堅持不住了。
火災之中,很多人不是被燒死,而是被嗆死的。
澤天還曾跟艾麗莎開玩笑,哪天他要是不小心遇到大火了,倒希望先來股煙給自己來個痛快算了。省的到時候還得被火燒,多疼。
現在他后悔了。被煙嗆一樣難受好嗎!
安全屋內煙霧繚繞,能見度為零。每個人都盡力趴在地上,用濕布捂住口鼻,但咳嗽聲依然不絕于耳。他們這群人有不少以一當百的主,但被困在這里,本事再大也沒用。本來應該保護他們的安全屋卻成了封堵住他們生路的墳墓。
唯一一個能刺透煙霧,攻擊到外面的士兵,也給他們一線生機的人依然在昏迷,甚至連咳嗽都沒有。
澤天心中無比焦急。哪怕是再難受,咳嗽兩聲也好啊!
煙霧中傳來韋恩的聲音:“這樣不行,咱們一定得沖出去。”
“所有的通道都被燃燒的柴薪堵住了。”希德邊咳嗽邊說,“還有油。只要咱們一開門,燃燒的油立即會涌進來。咱們躲都沒地兒躲。”
“那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海曼怒急,“媽的,不管了!就算被燒死也好過在這兒熏成干魚!”
“等等!”
勞瑞止住海曼的行動,“你們絕不覺得煙小了一點?”
大家都沒有感覺到。
但維羅尼卡小隊的一名曾在城市救火隊工作過的隊員說:“如果火一直燃燒下去,煙會比現在的大。”
這么一想,好像還真是。大家不明就里,于是紛紛決定靜觀其變。
海曼也同意了,緊緊趴在地上。要不是被逼急了,誰沒事會自己往火坑里跳。
在這些呆在火場中的人看來,那真是比一百年還要漫長。但實際只過去不一會兒。辦事效率很高的國王親軍很快開放了安全屋若干條通道中的一條,對里頭高喊道:“喂,里面的人快出來!再不出來來不及了!”
出去也是圈套,但如果不出去,呆在這里真的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安全屋里的人不用交流,全都不約而同地向外爬去。
澤天背著艾麗莎速度慢,落在了后面。等他出去的時候,在他之前的同伴已擺出了戰斗的姿態,劍拔弩張地對著對面的人類軍。
奇怪,人類軍為什么沒攻擊?
澤天一出來,軍中的總長(瓦瑞斯的下一級軍官)立即說道:“山火尚未撲滅,快些離開吧。”
澤天和緊隨在身后出來的海曼勞瑞一看,果然,別的地方的火有越燒越大的趨勢。看來對方為了把他們救出來只來得及清理出這一條通道。
水火無情,管你是誰什么身份都會照燒不誤。于是澤天這邊的人也不矯情,一邊保持著戒備,一邊和人類軍一道撤離到了安全地帶。
到了安全地帶之后,澤天他們被人類軍團團圍住。雙方劍拔弩張。
海曼悄悄問神榜的同伴:“怎么辦,要沖出去嗎?”
韋恩和希德微微頷首,領著各自的手下悄然打量,尋找最佳的突襲點。
然而人類軍的人數遠超過他們,里三層外三層竟圍得猶如鐵桶。大家的心沉了下去,甚至開始考慮魚死網破的話究竟能有多少人能夠僥幸逃脫。
然而人類軍卻沒有出手,只是將包圍圈一層又一層地加固。韋恩和希德他們心中大為驚惑。對方到底想做什么?顧忌艾麗莎的異能?但她正在昏迷啊。
還是想把他們全部活捉?
想到活捉后可能面臨的酷刑,大家更加堅定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號角聲就在此時響起。
雄壯而威嚴的號角,一重疊著一重。數隊儀仗兵迅速跑向包圍圈這邊,分列兩側,動作整齊劃一。隨后眾儀式兵手中的花槍同時頓地,應和著號角,讓人們腳下的土地為之顫動。
拉赫小隊和維羅尼卡小隊中的人們茫然呆立,不知這是何陣仗。腳下的土地隨著頓地的花槍有節律的顫動,胸腔被號角引得共鳴,好似身處于實質化了的上位者威壓之中。
究竟是誰來了?
而見識廣博的韋恩和希德已然目瞪口呆。使用這種形制的儀仗的,只,只有……
圍攏諸人的人類軍們忽然打開了一道口子。儀仗隊中間的通道被讓開了。
眾人的視野頓時明朗。走在儀仗隊中間的那人一目了然。
伊薩克·布雷恩,亞薩之王。
按照國王的標準,伊薩克走路的速度算不上太有威儀。主要是因為走得太快了,連跟在身后的六名儀仗侍從都得小跑步才能跟上。
但即使如此,位于他對面的人們依然感受到了威壓。那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讓人打心眼里想要彎曲雙膝。
被圍住的人們大部分都是些粗人,沒見過世面,當然更沒見過國王,所以都傻呆呆地站著,看伊薩克快步走來。戴唱官宣布“恭迎國王”之后,這群人頓時跟被電擊了一樣,撲通撲通全跪下,視線低垂于地,有的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謙恭,有的干脆是被嚇的。
沒過多久伊薩克走到這群人跟前。
儀仗兵長槍交錯,擋在他和韋恩他們中間。即為表現威儀,也為了預防刺客偷襲。
儀仗兵可不光光好看。他們本身是從國王親軍中挑選的佼佼者。
對于其他跪在地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伊薩克徑直地走到艾麗莎面前。
但艾麗莎現在還在昏睡,被抱在澤天懷里。
澤天也就成為這批人中唯一一個還站著的。
伊薩克顧不上他的失禮:“把她給我。”
“……”
澤天沒有動,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伊薩克。
直視伊薩克的眼睛。
“……”
伊薩克微微皺眉。他叫澤天吧?
為什么他的目光那么復雜?除了戒備與憤懣,還有難以言狀的感慨。
更難得的是,在這少年的注視下,自己竟然升起了淡淡的退縮。
要知道雖然才做了幾個月的國王,但早在那之前多年他便位于人類之首。而在他的心中,從來就沒看得起魔族那窮奢極欲又屁事不懂的國王過。國王的威壓在他的身上早已渾然天成。但面前這位少年卻并沒有受到影響。
唯一的原因,這個澤天打心眼兒里沒把他當國王,而是當成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按下對澤天的困惑,伊薩克語氣放緩,勸慰道:“把她給我,如果你不想她喪命的話。”
“據我所知,最見不得她活著的正是你。”
跪在一旁的韋恩寒毛都豎起來了。澤天這家伙在這時候犯什么渾!窩藏通緝犯已經是大罪了,要是再添一條藐視國王的罪責,那他們這些人真的不用活了。
好吧,就算日后廢墟人攻打進來,艾麗莎幫助人類對抗廢墟人,他們保下艾麗莎的良苦用心被國王認可,免去他們窩藏通緝犯這一條,那藐視國王呢?不止藐視,瞧澤天這小子現在的架勢,咬國王一口的心都有啊!
他到底吃錯什么藥了。跟誰不對付不行,非跟國王過不去!
伊薩克也是驚訝地略略挑眉。
這等鄉野之人也敢挑戰國王的權威?
艾麗莎,你的運氣真好,無論走到哪里變成什么樣子,都有人對你傾心相護。
“我不是來殺她的。”連伊薩克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一個無足輕重的廢墟獵人認真地解釋:“罷了。既然如此,你也跟我來吧。是時候攤牌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