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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馬車上顧羲凰的衣衫鞋襪都被雪沾濕了,只覺得寒意森森,不自覺地靠近暖爐取暖。她余光里瞧著白衡英的樣子,只見他眉頭緊鎖,不茍言笑,似是正在為這件事擔憂不已。感覺到顧羲凰投來的目光,他微微轉過頭整理了一番情緒。
“昭熙君靠著暖爐,可是剛才在雪地里著了寒氣?”
顧羲凰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烤著暖爐的雙手雙腳,緩和地笑道,“不過是沾濕了衣衫,等下回去換身衣服就好。”
“是啊,我們不過匆匆而去,回去換身衣服也就罷了。可是那里的百姓……”白衡英的后半句話強行被自己壓了下來。
“百姓的事還是需要看朝廷的態度。”
“昭熙君此話何意?”
顧羲凰見他不解,解釋道,“京城之中連續暴雪已經將近半月有余,此乃天災不可避免。但朝廷遲遲沒有安排清理城中積雪解決百姓生活的困頓,應該是暫時無人上奏。想想東西二市每日積雪早早清理,那些王公大臣們應該還不知道南北二市的困境吧。同時京城大雪周邊城鎮也有雪災,京城中百姓尚可自足,周邊的百姓大約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能等著朝廷救濟開倉放糧。但是朝廷又不敢輕易放糧,若今年冬季一直如此,只怕來年春耕受到影響,早早賑災大雪封路其他州縣的糧食不能供給京城,越來越多的災民涌入京城只怕會出現動亂。”
白衡英看著顧義凰談論此事時的自若神態,說道,“我以為昭熙君只是一介女流,卻沒想到你竟有如此的眼光遠見。”心里想得卻是他二人在同一件事上竟有相同的看法。這些天的朝會上他只聽到百官奏請開倉放糧,卻無一人向白伯安分析利弊,提出更為折中的辦法。太子與襄王兩人也不過是多從自身利益出發,想借著賑災一事中飽私囊扶持自己的親信上位。自上次太子遭遇禁閉后,他在朝中的態度急轉直下,只想著盡快擴大自己的權柄。可王座之上的白伯安并不是黃口小兒,他這些天一言不發一定也是在權衡一個更為有利的辦法。
“紫微君如此便是打趣我了。不過是身處京城,有感而發罷了。”
“不知昭熙君可有什么好辦法能解決眼下的困境么?”
顧羲凰挑眉看向他,說道,“你我不過是尋常百姓,所能做者微乎其微。為何紫微君會想要解決這個困境?”
白衡英連忙尷尬地笑笑,他實在是有些急切,忘了自己扮演的不過是個紈绔子弟。“就當是尋常的閑聊,昭熙君竟是如此的小氣,不肯將自己的想法說與我聽。”
“紫微君都這樣說了,我若還不肯說豈不是做實了小氣的名聲?其實解決眼下的困境并不難,難的是需要有人親力親為,勿假手于人,這件事才能做成。”
“愿聞其詳。”
“首先需要有言官向天子進言,將南北兩市的惡劣境況匯報于天聽,先行解決京城內部的雪災。次之是將京郊的駐軍調入京城,一來可以盡快協助官府清理積雪,二來可以鞏固京城安防以防有人借機生事,三來這些年鄰國與我們關系和睦,短期內也沒有舊主薨逝新主即位的傳聞,既無戰事煩憂也就不必擔心消耗駐軍的軍力。最后就是要及時開倉放糧,并且有序安排周邊鄉鎮的災民分批次進入京城,以免供不應求。”
“可是京城之中原本的倉儲存糧怕是應付不了眼前的雪災,若是斷了供應,豈不是一樣要引起民憤?”
“坐吃山空自然是不行的,所以需要朝廷向京城中的富戶征糧。據我在京城這些時日的了解,東西兩市的富商與高門士族都有存糧的習慣,即使是往年的陳米也不過是口感不佳,完全可以用作救急之用。同時去年汀洲與漣州的糧食豐產,倉儲余量多于京城,只需要派人去兩州分別調糧,能撐過除夕這場災禍也就過去了。”
與此同時馬車在別院前停了下來,白衡英不再在馬車上逗留,禮讓著顧羲凰下了車,又吩咐下人準備熱水沐浴,自己則站在門口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宗辛從別院內走出來,見白衡英仍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難以捉摸。
“王爺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這里吹風受涼?”說著拿著一把紙傘小跑到他身邊撐開了傘為他遮擋風雪。
白衡英看了宗辛一眼,嘴角一咧,露出一個略帶深意的笑容。“方才在馬車里聽了許多政見,此刻正需要冷靜的思量一番。少虛,我終于明白水無君為何想讓我尋回顧羲凰,也難怪她在瀟州負有盛名一心想要來京城圖謀。以她的眼光卓見,入朝為官也并非不可。”
“那王爺覺得現在是時候向她表明身份了么?”
“她明知我的身份想要投靠于我,又強裝不知,不過是要維護謀士的臉面。少虛你覺得現在是好時機么?”
宗辛為難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時機,但這半月有余你二人相處如知己,志同道合,如今又確認她的確有學識謀略,也不必繼續試探。”接著他靠近白衡英小聲地說道,“王爺你在別院逗留的日子太長,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怕日子一久這件事就要傳到別人的耳中。”
“你以為回了王府這件事情就能輕易的掩人耳目么?早晚都是要讓他們探聽到的。而且襄王那邊日后一定會用此事系落于我,畢竟昭熙君是從他的別院里走出來的,算得上是他不要的謀士。可惜呀,我這位王兄自詡賢王,終究是不識寶物。”白衡英撥開宗辛的手,看著頭頂風云匯聚的漩渦,這場雪還不知道要下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