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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州。北接榆州,西抵碟州,南部與巖州接鄰,東部被碧州包圍,接連西北兩部國界線。雖與國界接鄰,但碌州鮮有戰事,只有一支駐扎軍隊護衛城內外治安。碌州連接榆州與碟州兩個軍事重鎮,一直以來都是后方重要的糧草資源補給地。碌州州府為緩解錢糧的困境,上奏朝廷在城內設立互市,與西北兩部的游牧民族通商往來。
已是深夜,碌州城內依舊燈火通明,城內人聲鼎沸,熱鬧喧嘩有別于京城。
馬車停在一間客棧前,宗辛與素荷先后下了馬車,白衡英緊隨其后。就在顧羲凰準備走下馬車時,只聽最先下了馬車的宗辛大聲嚷道,“這碌州要凍死個人,已經是三月天了,怎的還這么冷?”
白衡英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后面的馬車里備齊了冬衣的,你若是覺得冷,去穿就是了。在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宗辛雖然不服,也不好反駁,只帶著素荷就往后面的幾輛馬車走去。白衡英轉向顧羲凰,見她正撩起車簾準備下車,便向她伸出手想要扶她,還關心道,“我看你衣裳單薄,可還覺得冷么?”
馬車前除了白衡英再沒有旁人,顧羲凰只好將手遞給他,手掌相觸的瞬間,立刻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她慌慌張張的下了馬車,抽回手,側過身不讓自己的表情被察覺。
過了一瞬才低聲回道,“也不是很冷。”
白衡英聽后,也攏了攏身上的薄斗篷,回道,“的確沒有少虛說得那般夸張。”
顧羲凰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抬頭去打量他們即將下榻的客棧。只見客棧的牌匾兩側各懸掛著兩塊織物,左邊掛著的一塊紋路粗糙色彩張揚配色大膽,右邊掛著的則是中原腹地隨處可見的錦緞。她從未來過西北,也沒有從任何書籍上看到過這種傳統。目光不自覺地就看向白衡英的方向,心有靈犀一般,白衡英也看向了她。
白衡英解釋道,“碌州城中設有互市,每年開春到冬至前,會有游牧民族的百姓來到城中準備交易。但這兩年碟州與榆州的戰事焦灼,雖然戰爭不是百姓所愿,但碌州城中也會有百姓因此厭惡游牧民族。所以碌州城中歡迎互市百姓的客棧酒肆等,會在牌匾上掛有雙方的織物,以此來避免無謂的沖突發生。”
顧羲凰聽后笑道,“倒是很溫和的處理辦法。”耳邊傳來不遠處喧鬧的人聲,似乎還有樂器的聲響,“紫微君可知道什么事如此熱鬧?”
白衡英卻為難道,“我也是第一次來碌州,知之甚少。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不如我們去看看如何?”
顧羲凰是想去看看碌州城中的民生,但轉念想到這么多天一行人從京城出發,舟車勞頓,隨行的侍衛定然也是疲憊不堪。他們大約會在碌州城中待上好幾日,也不必急于一時。
“今日還是算了,紫微君早些休息,明日再去也不遲。”
這時宗辛與素荷各拿著一件厚實的斗篷走了回來,宗辛聽到兩人的談話,連忙說道,“昭熙君說得有理,這一路上公子為了陪著昭熙君說話解悶一直都悶在馬車上,人都要散架了。今晚還是好好在客棧休息,明日再領略城中風情吧。”
素荷小心地將斗篷披在顧羲凰的身上,說道,“奴婢看姑娘的臉色也不太好,大約是還不適應這樣趕路吧。而且現在夜已深,若是再遇到什么危險,受傷就不好了。”
兩人一唱一和,攪得白衡英實在沒有辦法,只妥協道,“那就先歇下吧,明日再去。”
宗辛作為一行人的大管事,幾乎將半個客棧都包了下來,又在柜臺放了一錠金元寶以做日常開銷。開客棧的是碌州本地的一對夫妻,見到出手如此闊綽又是從京城而來的客人,自然殷勤了些。
二樓兩間最好的房間分別留給了顧羲凰與白衡英,隔著樓梯,只有門正對著。宗辛與素荷分別在二人的房間旁住下,余下的侍衛隨從則在一二樓空置的房間住下。
雖然已經過了用飯的時間,客棧的掌柜還是特意開了火,給京城來的貴客做了些碌州本地的菜肴。
老板娘給顧羲凰送去菜肴時,她正推開窗尋找方才喧鬧人聲傳來的方向。
“姑娘瞧什么呢?”老板娘看著三十多歲,聲音熱情開朗,手里端著兩個盤子,利落地放在桌上。“您身上穿的單薄,一直開著窗會受風寒的。”
顧羲凰領受了這番好意,合上窗,回道,“方才在門口聽到外面很是熱鬧,就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姑娘是從京城來的,可能不知道這里的風俗。碌州城自從有互市以來,每年城中都會有不少關外的百姓來做生意。他們成群而來,落腳之后在夜里喜歡圍坐篝火喝酒跳舞。關外的百姓素來熱情,慷慨大方,遇到碌州城內的百姓,也會相邀一起喝酒跳舞,實在是熱鬧的很。”
“原來如此。我只聽說過關外民風豪放,竟是這般恣意快活。若有機會,能去一趟關外游覽也好。”顧羲凰走到桌前看著兩個還在冒熱氣的菜肴,問道,“這兩道又是什么菜?”
“都是碌州城中特有的,別的州府不曾有的東西。姑娘與那位公子是貴客,我們不敢怠慢。只是姑娘雖然羨慕關外風光,這幾年卻還是不要去了。碟州與榆州的戰事不斷,關外人并不會歡迎封朝的百姓的。”
顧羲凰心中明了,頷首道,“多謝老板娘。”
臨近子時,客房中的燈火已息,顧羲凰躺在榻上,耳邊還能聽到斷斷續續傳來的關外人的歌聲。原本還是歡快的樂曲,漸漸的竟低沉起來,甚至還帶有嗚咽之感。雖然聽不懂其中的語言,但能感覺得到濃烈的思鄉之情。
房中有些冷,顧羲凰將被子往上拉了些,遮住口鼻。她的鼻尖和四肢都還透著涼意,聽著嗚咽的歌聲,竟不自覺地聯想到自己身上。似共鳴一般,任由思緒隨著歌聲盤旋。如果可以她想挑揀一匹快馬,從碌州城出發,一路向關外而去。至少離開了封朝的疆域,她可以更自在地去做自己,能放棄一些東西,也能放下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