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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碌州出發,往西行而去,出了城郭已經遠離綠洲,滿眼荒漠戈壁。白日出發,陽光曬得火辣,戈壁灘上熱浪滾滾,灼得人睜不開眼。夜里在附近的驛站里歇腳,氣溫驟降,還需要添衣保暖。
白衡英一行人已經是第三日在戈壁上前行,原本堅持著不肯戴斗笠面紗的宗辛,最終被日頭曬得太過,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圍得嚴嚴實實。
顧羲凰雖然坐在馬車里不必被烈日炙烤,但馬車中的溫度一樣居高,只得換上最輕薄的衣服。她掀開車簾,滿眼亂石土堆,稀薄的野草零星地點綴在黃土沙石中,一個熱浪隨風而過,卷起一陣沙塵。
她偶爾會刻意尋找白衡英的身影,看他戴著斗笠蒙著面紗只有一雙眼睛露出來,身上穿著的衣服在烈日的熱浪下扭曲。每次心有不忍想要讓他進馬車來避避日頭,就會想起那天夜里戚廖鳳與她說過的話。
到底是不會有什么結果的,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給予虛假的希望。
中午日頭最烈的時候,一行人在戈壁荒灘的一塊巨石的陰影下停車修整。顧羲凰沒有下車,車外都是男子,她怕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執意和素荷待在車上。
最主要的是,她還沒做好準備跟白衡英見面。
馬車停在巨石的陰影下,立刻涼爽不少,素荷將車簾吊起,風吹進來透著絲絲涼意。
“姑娘,喝點水吧。”素荷將手中的水袋遞給顧羲凰,又小心地將包袱里的干糧掰成小塊擺在馬車內的小桌上。“這幾日趕路急了,附近也沒有什么村落人家,只能先吃些干糧應付。姑娘若是覺得吃不慣,明日到了碟州城中,大約就能改善伙食了。”
“無礙的。”顧羲凰拾起一塊干糧放進口中,粗糲的口感她這些時日已經習慣了不少,但初入口時還是會習慣性的擰一下眉頭。“邊境將士們的口糧或許還比不上這些。”
“姑娘來過西北?”
“沒有來過,但……大約能想象的到。在碌州時聽說這幾年西北四州收成不好,朝廷的錢糧不足,派發的軍需自然會減少。軍隊為了活計會向周邊郡縣征糧,可百姓自己都揭不開鍋,如何還能有富余的糧?軍中一定會縮減用度,口糧便是第一步。”
顧羲凰看著外面遍地黃沙,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便想屯田自足,也得有適宜耕種的土地。西北戈壁連綿,郡縣城池多半聚攏在綠洲附近,所占土地面積本來就少,再有能耕種的土地更是微乎其微。而且西北雨水不足,糧食的長勢不好,產量又低,僅供百姓的口糧怕都是從東南幾州接濟來的。
眼下看來,的確是內憂外患。
只聽馬車外白衡英高聲喚了一聲素荷,顧羲凰向她示意,素荷立刻下了馬車。顧羲凰向馬車的小窗旁挪了挪,沒有掀開簾子,只是從風吹起的縫隙里看出去。白衡英已經摘掉了斗笠與面紗,額頭上都是汗珠,兩只眼睛因為露在外面,眼周的皮膚被曬得有些發紅,遠遠看著似乎也黑了不少。
素荷小跑過去站在白衡英的面前,準備聽他的吩咐,誰知道白衡英卻左顧右盼,扭捏了半天才問出幾個字,“她吃飯了么?”
素荷差點忍不住就要笑了出來,只能緊繃著臉,回道,“姑娘方才用了些干糧。”
白衡英看著馬車的方向,從他的位置看不到里面顧羲凰的情形,“這幾日都在路上,只能用些干糧果腹,她大約是吃不慣的。等明日到了碟州城內,再準備些好的飯食。”
這時一旁的宗辛扇著斗笠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調侃道,“不過是吃了幾日干糧,公子你這樣的金枝玉葉都受得了,昭熙君有什么受不了的?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素荷笑著也附和道,“方才姑娘也的確說了,這些干糧不算什么,只怕邊境的將士吃的還不如這些呢。”
“她當真是這么說的?”白衡英說著作勢就要往馬車那側走,步子還沒邁出去,人已經冷靜下來。他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顧羲凰。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顧羲凰,身子向后一靠,挪開了向外看的目光。
第二日臨近午時,一行人來到碟州城門口,正在逐個接受城衛的盤點。馬車里有些悶熱,顧羲凰就將小窗的車簾掀開,看了看碟州城門外的風貌。原本還是清朗通透的藍天,剎那間掀起黃沙漫天,似一個高起的浪頭洶涌地朝著城門襲來。
顧羲凰立刻將身子往后一撤,耳邊已經都是呼嘯的風聲,風卷著沙石拍打著整輛馬車,發出駭人的聲響。人聲、風聲、馬匹的嘶鳴聲糾纏在一起,即便車夫已經盡職盡責地勒緊韁繩控制住馬匹,馬車還是劇烈地晃動起來。
黃沙卷起馬車的車簾,素荷下意識轉身撲出去,打算用自身的力量去壓住掀翻的車簾。顧羲凰見狀一把拉住了她,將瘦小的她抱在懷里,兩個人一同蜷縮在馬車里。
顧羲凰瞇著眼睛,眼見沙暴卷起馬車的車簾,無數細小的沙石拍打在她的臉上,還有雜草枯黃的枝葉也化作可以傷人的利器。她的耳鼻口中都是濃烈的沙土的氣息,嗆得她幾乎不敢呼吸。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鼓噪的風偃旗息鼓,天空重回碧藍,馬車里再次歸于平靜。
素荷從顧羲凰的懷里掙出來,拍了拍身上積落的黃土,連忙去查看顧羲凰的情況。
“姑娘,你沒事吧?”素荷說話間用衣袖去擦顧羲凰臉上的黃土。
顧羲凰轉過頭去,連連咳嗽了幾聲,這才大口的喘起氣來。她感覺喉嚨里干澀發癢,咳嗽幾乎停不下來,甚至開始干嘔。素荷趕緊去抓手邊的水袋,遞到她面前,她也顧不得口中都是黃土,接過水袋仰頭喝下,這才緩解了咳嗽了。
黃土的氣息嗆得人極度不適,顧羲凰皺著眉回道,“現在沒事了。”
話音剛落,白衡英一把掀開了馬車的車簾,他頭上的斗笠與面紗被沙暴吹得四散分離,整個人灰撲撲的像是剛從土里挖出來的人,只有一雙眼睛清澈明亮。他看到馬車里的顧羲凰安然無事,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又見她衣衫頭發上都是黃土,與自己的狼狽相差無幾,不由得欣慰一笑。
“你們兩個沒事吧?”
素荷先一步答道,“姑娘無事。”
顧羲凰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別扭地瞥過目光,低聲道,“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