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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祈十九年二月初,瀟州城中繪墨書院。
辰時剛過,只聽書院中傳來朗朗讀書聲。陳瑾坐在自己的書房中開著窗,雖然還有些涼意,但二月天里已經能窺見幾分春意。他翻著手中的賬冊,目光卻有些游離顯得心不在焉。
“淑閔君不是在看賬冊么?怎么目光又瞟到窗外的春色了?”
陳瑾被這聲音驚到,轉過頭見窗外宋濂秋一身素衣站在還未抽芽的樹枝下。她來瀟州半年時間,人不再消沉迷茫,也愛笑了。有時會在書院中做些瑣事來打發時間,如今也算上是陳瑾在書院事務上的好幫手。
“宋姑娘何時站在窗外的,怎么不進來說話?”
宋濂秋笑道,“我怕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淑閔君。你應該是在等蒼羽的消息吧?”
陳瑾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邀請宋濂秋進來說話。宋濂秋不好駁了他的意,便走了進來。陳瑾又為她添了杯茶遞到她手上,問道,“現在可習慣了瀟州的氣候?夜里還會覺得房中陰冷么?”
宋濂秋接了茶杯,有些無奈道,“怎么無緣無故提起這個?已經半年了,早就習慣了。其實這里比起京城或是西北都更舒適些,而且聽聞三月之后就是雨季,連綿不斷的雨意想想便都是詩意。”
“你留在這里開心就好。不過瀟州的雨季怕是不如你想的那般詩意,至少我在這里的許多年仍舊沒有適應?!?/p>
“淑閔君不喜歡下雨么?”
陳瑾站著也為自己添了一杯熱茶,搖頭道,“雨天會有太多意外發生,不是什么好兆頭?!?/p>
說話間蒼羽已經推門而入,見到宋濂秋也在頗有些意外。
“宋姑娘也在這里?!?/p>
陳瑾見他面色不好,問道,“可是查到了顧之徽的消息?”
“毫無頭緒,就連以前小恩人所在的宅院我也去查過了,誰知竟然已經換了主人?!?/p>
“連舊居都賣了,看來顧之徽的確已經知道昭熙君所做的一切,處處提防著她在瀟州有所發現。買下宅院的新主人可知道是何人?”
蒼羽思索后回道,“好像是姓戚的,名字倒是不記得了。我想著不是什么重要的線索,也就沒放在心上。”
陳瑾無奈搖頭道,“看來只能繼續四處查探了。從上次顧炎清給我的信中提到過顧家軍的所在,后來也被他們改換了位置?,F在我們毫無頭緒,只能在瀟州下屬的村鎮中慢慢查找。只是人手還有時間都不太夠,蒼羽你們實在是辛苦了?!?/p>
“什么時候與我這般客氣了?這條路可是我自己選的。我先下去吩咐人繼續查找,陳瑾先生你與宋姑娘繼續說話吧?!鄙n羽說完對著宋濂秋點頭示意,轉身出門又將書房的門合上。
宋濂秋在瀟州生活了半年,從陳瑾與蒼羽多次的聊天中其實也窺探到不少她想要的訊息。尤其是當書院中多了兩位顧姓男子后,她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只是聰明如她,從未正面向陳瑾求證過。畢竟顧羲凰對她而言是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無論顧羲凰的真實身份如何,她都會念著這份恩情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深處。
陳瑾見宋濂秋端著茶杯發呆,問道,“宋姑娘在想什么?你若是有什么問題想問,我自當知無不言。”
“我沒什么想問的,淑閔君還是先好好處理賬冊吧。”宋濂秋說完起身放下茶杯正準備離開,就聽到陳瑾繼續說道。
“當初昭熙君讓你與我們同回瀟州時,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猜得到她的身份。但她沒有猶豫,因為她相信你,一如我現在相信你一般。你們都是從命運的夾縫中逃脫出來的苦命人,只是她還沒能從自己的命運中解放出來。不過,我想這時機應當快到了吧。”
戚廖鳳在瀟州重新生活的半年里,在顧之徽的授意下開始識字讀書。他大抵能明白顧之徽的用意,當年的顧羲凰在他手下時是自小開始學習這些,所以無論是史籍還是策論她都爛熟于胸,是為了以后的復國大業成功時做準備??涩F在的他已經快要二十歲了,若非顧羲凰當年的堅持,他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眼下日日端著那些滿是文字的書籍,他只覺得無比厭煩。但這種情緒卻絲毫不敢在顧之徽的面前顯露出來。
戚廖鳳是有些害怕顧之徽的,他骨子里透出的偏執與瘋狂常常令戚廖鳳膽寒。而且他之前用來對付顧羲凰的手段,戚廖鳳猶記在心。加上原本兩人就是主仆的關系,雖然眼下關系對調,但戚廖鳳還是無法避免對顧之徽的盲從。
不過想起從他口中描繪的那些未來,似乎真真切切地就在戚廖鳳的眼前。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或許顧羲凰也會回來與他骨肉團聚吧。
戚廖鳳想到這里有些無趣的放下手中的書冊,他曾經與顧羲凰感同身受,能理解她在顧之徽的掌控之下的無力感。可漸漸地他開始懷疑顧羲凰離開的真正意圖,她留在白衡英的身邊不愿離開并且背叛顧之徽只是因為復國無望么?還是說她對白衡英動了真情愿意放棄彼此之間的世仇?
但他認識的顧羲凰不是這樣的,她冷靜持重,清醒明晰,知道自己的立場,不會相信虛無縹緲的許諾。她既不會相信顧之徽勾畫的復國之路,也不會輕易相信白衡英的感情。那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敲門聲打斷了戚廖鳳的思緒,門外的小廝謹慎地說道,“公子可準備好了么?顧將軍請你外出一敘?!?/p>
戚廖鳳想起顧之徽今日與他約定好,要帶他去與顧家軍見上一面,此刻已經到了約定的時辰。他將桌上的書冊放好,拿起一旁架子上搭著的外袍,推開門時已經換了一副冷峻模樣。
“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