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忘卻是無法逃避的,我看著滿屋子里空空的東西,空空如也地沙發,空空的廚房,心里悵然自失。人一旦置身于迷霧一般的執念中,幻象就會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
我和依依都沒有時間收拾屋子,屋子放眼望去,雖然不至于凌亂不堪,但也是很亂的。不過幸好,依依不帶男人回家,才讓我們的陋習不能外傳。但是作為一個大齡女性,竟然沒有男性朋友帶回家,也是著實讓身為好友的我感到擔心。
我重重嘆氣,抹了把臉,走進了廚房。
生氣、憤怒、憂傷,都不過是一種情緒,我們永遠要記得吃飯。
我這輩子,什么都可以做好,就是不善于下廚。
以前小時候父親總說,我在廚藝上是天資卓越,學什么菜一學就會,味道僅次于他。我父親做過廚師,加上本身是一個利齒伶牙之人,所以在我們當地名聲籍甚,才望兼隆。他還收過許多學徒,家族的親戚誰吃過我父親做的菜,都會夸他。家族里要是有什么喜事,一定會讓我爸爸來指導菜譜。
我從小耳染目睹,也對爸爸常做的菜都是信手拈來。
但后來我畢業后,我父親就很少下廚了,平時都是我母親下廚。除非我回家,否則我爸爸絕不出山。
我從小就覺得我母親特別幸福,同學的媽媽都是可以做出一桌子好菜,但我媽媽不可以,她甚至連家常菜都不太擅長。所以我那時便想,我一定要學會做菜,而且要做一桌子讓我家里人連連稱贊的菜。
但是,殊不知,現在的我,連個番茄炒蛋都無法做好了。要是我父親知道,一定會很失望。
有個朋友和我說過,做菜這種東西是無師自通,關鍵是看你有沒有遇到你值的為他下廚的男人?也許他說的對,有些東西就是這樣,沒有遇到命中注定的那種緣分,那么與此相關的東西,你永遠也無法學會。
在家里沒有機會做菜,上學也沒有機會,所以就沒有碰過廚房了。在美國,我找了一個中國阿姨,偶爾為我和子秋做飯。所以現在我連一個番茄炒蛋都做不好,實屬正常。
打開冰箱,一看,還好,面條、雞蛋、番茄都在。洗洗鍋,先把水煮開,再切一個番茄,然后拿著面在旁邊慢慢的等,看著開水慢慢的煮沸。
此刻心情舒暢,就像藍天的白云那樣安閑。
我喜歡這種等待,這種等待并不難受,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水遲早是要開的。最后把面和番茄放進去,在面七分熟的時候把雞蛋加進去,熱氣騰騰的雞蛋番茄面就可以出鍋了。
我將面直接倒在一個比較大的碗上,端著走向客廳沙發,打開了電視,準備享受這種愜意的生活。剛要送一口面到最里,電話卻響了,是依依。
“老是這樣,不分時候打電話過來,在吃面呢!”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訕笑著霹靂巴拉的一道埋怨,誰知這一埋怨,恰似點燃了一掛小鞭炮,她開始毫不客氣的嘮叨我。
“怎么老吃面啊,你出去飯店吃會死啊?!”
“你現在可不是二十歲出頭啊,身體最重要,你知不知道?!”
她的話像抽繭絲,簡直沒完沒了。我笑道:“恩,知道了,你要真心疼的話就早點回來給我做飯!”
依依有一手好手藝,我總是笑她是過于傳統的女人了。要是誰娶了她,必定是幸福的。?
“呀!知道了!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盡快回去!”說完欲要匆匆掛了電話。?
我猶豫許久,最終道:“依依,我公司最近有個很急的項目,我想搬到公司附近去住一陣子。”?
依依大驚,“那你住哪里?”
我一愣,臉上的淺笑立刻凝固,對啊,我可以住哪里啊?在這個城市,我只有依依和付恩明啊!
“大學同學啊!”
依依疑惑起來,問我:“誰啊!你公司附近那里有同學啊?還有你哪里還有保持聯系的大學同學啊?”?
我只好繼續撒謊,正色道:“大學同學,你不認識的......”?
“這樣啊,那行,你注意點啊,等我回去后,你讓我見見那個同學,還有啊,你別老是不吃飯啊!”?
我舒了一口氣,“嗯,收到!”
嘟嘟嘟......她匆忙掛了我的電話。?
友情就是這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當你一個人在家,如果沒有朋友的電話問候,那你就真的是孤單一個了。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并不孤獨,但當你思念一個人的時候,你就真的孤獨了。
愛情不一定是一生只有一個,但是知己,你卻有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的。我感謝老天讓我遇到了依依。至少,在我迷失自我的時候,我還擁有她給我的友情,我怎么能讓我自己做的孽傷及她呢??
我做在電視機前,電視里里不斷的放著各式各樣的感情故事,卻無法給我一絲安慰。換臺,看綜藝,卻笑不出來。看著憲哥在里面唧唧歪歪的,我的嘴卻依舊不懂,若非現在,我早就笑趴了......?
那一飯盒的面,我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了,我實在不敢恭維自己現在的廚藝。
休息好一陣,我索性丟下遙控器,起身收拾自己明天要搬走的行李。
拉開行李箱里的一個內格,里面是一些照片,我將那些他們整理了一遍,我想我該好好把他們儲存起來,就像你該好好的把一些記憶放在一個干凈舒適的位置。里面的照片都清晰的倒放著那些記憶,記憶還猶然,而人,卻都非然了。?
看著手中的照片,一股強烈的意識控制著我,我莫名的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努力的找到那個我已經隱藏了的文件夾。
那里,裝著我和付恩明滿滿的記憶。?
隨著鼠標一次次的點擊,我的眼眶開始紅了,但我卻倔強的忍住了,我不能哭,過去的就讓他過去,眼下是要安然度過付恩明給我設的難題。
屋子好靜好靜,鼠標點擊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我為什么沒有刪了這些記憶呢?而是選擇將他們隱藏起來?隱藏,顧名思義,還會有發現的一天,而刪除,卻是永遠的失去,這或許是我內心對桌子上那串鑰匙存在顧慮的緣由了。?
我把照片用一個小盒子裝著,數量不多,我把她放在了梳妝臺的最里面,希望自己有一天會遺忘他的存在。而電腦里的照片,我卻沒有改變位置,更沒有刪.......?
早上我拖著一箱行李下了樓,隔壁的阿姨剛好出來倒垃圾,有些吃驚,滿腹疑惑地看我。
“孩子,又要出國了?”
我一愣,“出國?”
哦,也許是在依依口中得知我的事情,她知道我是剛回國不久。?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還真愿意在回到美國,這樣至少我不用看到恩明那令我心疼的眼神了。?
我勾起一抹熟悉的訕笑,道:“啊,最近公司事情多,我忙不過來,想暫時住在離公司近的朋友家呢。”
我在撒謊,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好像生怕別人知道我是要去付恩明“同居”。?
阿姨很是心疼的說道:“你們年輕人啊,就是這樣為了工作不要命。”?她那里知道,我們這一代,稍稍不拼命點,你歷經風雨得來的成就就會化為泡沫。
我婉婉一笑,禮貌回道:“阿姨,現在不努力,我老了怎么享清福啊!”?
阿姨笑著點頭。?
下到樓下,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立刻笑臉相迎,要過來幫我提行李,臨事而懼的我警惕的看著他,誓死不放開手中的行李。
“你是?”
中年男子笑盈盈道:“韓小姐,是我們付董事長交代我過來接您,您就這點行李嗎?”
我狐疑著上下打量他,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倒不像壞人,再看看他身后的那輛奧迪,果然是付恩明的車。
那天去他公司就在門口看到過這輛車,我這個人對其他東西沒有什么記憶的概念,卻惟獨對車有著天生的辨認力。?
我將行李遞給他,尷尬笑著道歉。
“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很禮貌地說:“沒關系,韓小姐也是第一次見我,付董說了,你見過這個車,只要開這個車來就對了。”
時隔這么多年,他竟還記得我對車的辨認和記憶力......我的心被種莫名的酸楚狠狠纏住,有些難受,我只好嘆了口氣,才得以紓解。
“今天周末,他怎么也叫你過來接我呢?”?
中年男子把后備箱關上,微微彎腰,笑道:“沒事,我是隨叫隨到的。”?
“韓小姐,你還是快上車吧,晚了我不好交代哦!”
聽到他這樣說,我不想多為難他們,也就沒有多問了。
上了車之后,我便打算從這個司機身上打聽到一些什么,以免日后自己臨深履薄而不知所措。
“對了,你們付董人怎么樣?”?
司機面露辭色,委婉道:“這個,我們做下屬的也不好說什么,韓小姐,你們不是戀人嗎?怎么還向我問起來了?”?
戀人......?
好久沒有聽過這樣的稱呼了,我的心抽痛起來,四周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顏色。
在美國,子秋也不輕易對他人這樣介紹我,我是個倔強的女人,我和你去了美國,并不代表我會一切順理成章的去報答你,愛上你。恩情永遠只是恩情,他和愛情是兩碼事。
我和付恩明是戀人?
曾幾何時我們是眾人羨慕的情侶,而現在,我只是他報復的對象罷了。
我開始傻笑了,跟著司機也笑了。?
我好奇的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們是戀人?”
司機憨厚的笑了,道:“韓小姐,您別逗我了,您不是他女朋友為啥要搬行李去他城郊的別墅?”?
城郊的別墅?
我懵了,第一反應是想起了金屋藏嬌。但轉念一想,在他心里我不過是報復的工具,發泄情緒的對象,怎會讓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他身邊?
我發出一陣諷刺的冷笑。
“師傅,您在他這干了多久?”?
“五年了。”
司機仿佛恍然大悟道:“這些年,我除了看到付先生和安小姐走的比較近之外,其他女人都靠近不了付先生。”
安小姐?
我試探性追問道:“是安曉君?”
司機點點頭,“是啊,這些年也多虧了安小姐陪在付先生身邊啊!你別看付先生表面不擇生冷,冷心冷面的,其實啊,也不容易啊!這些年外人看來,他是呼風喚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哎,其實背后也很苦啊!”
果然是安曉君。
我與她的舊愁新恨,怕是解不了了。
我悲從中來,一顆早已心灰意冷的心此時竟心如刀割,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別過頭,看著窗外,往事一幕幕重現,任我如何驅趕都無用。
原來刻骨相思的只有我一個人啊!
車子如魚似水地穿過市區,開到了郊區,到了一片高端中式別墅區的深處,駛進了一片排屋區域,又轉進一個狹窄的入口,停在一棟四周環著桂花樹和幾顆竹子,燈火通明的深宅大院前。
司機熄掉引擎,“我們到了。”
我下車,環顧四周,只見是一片中式別墅。中國傳統建筑的基本精神是和平又獨立,最佳的建筑總與周圍融成一體,成為其組成部分之一,這條原則被用來指導中國建筑的一切造型。通過建筑,能夠很好的體現是私人生活和鄰里相處之道。
付恩明的別墅,位于密樹掩映的山腳下,占據著好山好水好風景,肉眼可看到,別墅里的設施非常齊全,游泳池、網球場、高爾夫練習場、健身房什么的,應有盡有。同時又是規規矩矩,獨具匠心設計的中式庭院。青磚黛瓦,古樸深幽,各小院繞中軸,錯落有致又各自獨立,加之青竹和花木的掩映,頗有些庭院深深深幾許之感。
想必這里多住著富商人家,商人大多數不著家,門庭冷清,所以這個區域平日里也是極其冷清,透露著森嚴的氛圍,給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錯覺。
我記得付恩明并不是列鼎而食的人,怎么會住在這么奢華的地方?但七年已過,誰又能不變呢?
我深呼吸,收起自己的情緒,走到車尾箱準備自己拿行李,誰知司機已經幫我拿出了行李,直接提到了別墅門口。
“付董估計是等急了,這一路堵車得很厲害啊,韓小姐,你自個進去就行了,付董交代了。”
這個中年司機語氣中有點著急。?
我疑惑了,眉角微皺,神色悵然。
“您說?付恩明在等著我?”?
師傅又傻傻的笑了起來,“韓小姐,不等您等誰啊,你們那么久沒見了,就算有再大的事兒擺著付先生面前,他也不會撇下你不管啊!”?
這話說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和付恩明是有多恩愛。
聽到這里我實在是忍不住自嘲起來,眼神一片凄苦。
“那行,師傅,您慢走啊,我這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