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文七年,淮南城的微風(fēng)和煦,已經(jīng)有了春天的氣息,巷子口的李子樹,一朵朵花苞在樹上點點綻開。
淮河上,一艘略顯寒酸的官船緩緩順著河流,慢慢前行。
要不是這艘官船船帆上赫然印的燕字,或許誰都沒有想到這是一艘官船。
夏秧秧趴在船檐上,百無聊賴的數(shù)著隨著河流緩緩向前的花燈,一盞盞花燈。
旁邊更是經(jīng)過幾艘畫舫,從這艘明顯寒酸破舊的官船旁劃過,鶯鶯燕燕的笑聲,更是傳到了夏秧秧的耳邊。
“頭兒,我們要巡邏到幾時呀,我家婆娘還等著我回去陪她逛街呢?!?/p>
“是啊,是啊,頭兒,雖然常年都會有游客不幸落水,但有我們海政司那些兄弟在,也用不上我們親力親為啊?!?/p>
兩名衙役看著夕陽西下的黃昏,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畢竟今晚就是花朝夜了,自家婆娘跟囡囡可都纏著要去逛花燈呢。
“好了好了,也別哭喪著臉了,等到海政司,你們就回去吧,我會跟義父說的?!?/p>
夏秧秧伸著懶腰,輕呢了一聲,緊接著便繼續(xù)斜靠船檐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行過的花船。
每次看去,都會引起花船內(nèi)的大掌班向她拋媚眼搖手帕,每次有花船經(jīng)過身旁的那兩個家伙,船上人就一臉壞笑的看著夏秧秧。
這引得夏秧秧無比的無奈,但對這些妙齡清倌的調(diào)弄,臉頰也泛起了紅暈。
比起花船上的鶯鶯燕燕,夏秧秧那一身干練的官服顯得格格不入。
一身淡青色皂吏服,再加上本就繁雜的官帽,將秀發(fā)遮住,這讓夏秧秧的身材樣貌遮蓋了大半。
從遠處不仔細看,很容易將她看成與身旁無異的皂服衙役。
不過近看倒是長的唇紅齒白,倒是個俊哥,這才引得花船上的姑娘們?nèi)滩蛔∠胫@位害羞的小衙役拋個媚眼,逗弄一番,這才有了剛剛的場景。
“頭兒,要我趙輝說,你偶爾也換一身衣服,別總是穿著皂服,小心沒有婆家看上你呢。司長可對你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膽大的衙役還沒說完,就看見夏秧秧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縮著脖子。
而他身旁個子明顯矮小許多的衙役,此時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頭,你知道不知道,最近淮南城的清水衙門要來一位大人物呢!聽說是要任職本就空懸的都尉一職呢!”
原本被夏秧秧一個眼神嚇得不輕的趙輝,此時也立刻搭腔道:“是??!聽說還是個京官,據(jù)說司長有意讓弟兄們?nèi)鸵r幫襯那位大人物,也不知道這位大人脾氣怎么樣,可別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我們頭上?!?/p>
可當(dāng)趙輝剛一說完,粗獷的腰就被小個子狠狠地一剜。
“呸呸呸,你瞎操什么心,不管那位京官來我們淮南城,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不管上任燒的是那三把火,也定然不會燒到我們海政司身上?!?/p>
小個子說完,便見船只已經(jīng)靠近海政司的船塢,也不再繼續(xù)對趙輝腹誹幾句,立刻跑到船前,將錨拋下。
夏秧秧踩著船板,一躍跳了下去,拍了拍手,還沒走幾步,就聽遠處傳來一聲叫喊。
“夏隊長,司長叫您過去!”
夏秧秧聞聲望去,就見一名身著簡練的佩刀衙役想著她跑去,一邊跑著,一邊向著她招手。
跑到跟前,早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擦著額頭的汗水。
“什么事這么著急,看你喘的?!?/p>
那名佩刀衙役好不容易將氣順了順,下一句卻是石破天驚的說道:“我也不想,呼呼,司長跟縣令吵起來了?!?/p>
這讓夏秧秧聞言一愣,瞇著她那令人側(cè)目的秋水眸子,不急不慢的說道:“義父與那縣令向來進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吵起來了呢?”
”我就聽了一耳朵,聽說京城點名要你去輔佐新上任的都尉,司長不愿意,這才跟縣令吵起來了?!?/p>
聽到佩刀衙役的話,夏秧秧也就了解了個大概,微微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p>
其實看到他跑來的那一瞬間,夏秧秧其實也猜到了大概。
沒想到正如她猜想的那般,看來是這新上任的都尉,真將一把火,燒到了海政司。
淮南城屬于上城,按大燕律,可配都尉二人?;茨铣堑靥幤h,民風(fēng)彪悍,更有江湖草莽在四周開宗立派。
若不是海政司,與八荒弟子素來交好,恐怕很難在此處立足。
而那位淮南城的青天大老爺,也僅僅只是個花架子。
沒有任何的實權(quán),在加上淮南城幫派眾多山頭橫瀝。
本城縣令都對這些幫派聞之色變,不敢輕易招惹,更何況外地京官。
若不是海政司,以官職俸祿為餌,引誘他們得以官職,恐怕淮南城早就變了天。
大燕朝廷盛傳者一句話,那便是京官外任至于諸地擔(dān)當(dāng)封疆大吏皆是美差,京官們皆是淮南為畏途。
淮南城至今仍流竄者數(shù)以千計得綠林草莽,匪患為朝廷之罪。
前些年有鎮(zhèn)守來此赴任,竟然在羊腸小道背景時候,山匪割去了頭顱,奪去金銀細軟。
官服,官印更是灑落一地,尸體被拋至淮河。震動朝野,秦家天子龍顏大怒,派遣一名出身宗門的兵部侍郎帶領(lǐng)八千精兵入境剿匪,但依舊是徒勞無獲,并無任何捷報。
大燕官場流傳著這么一句話:“寧為別州小吏,不做淮南高官”,淮南治政之難,可見一斑。
若不是海政司司長宋觀禮,孤身入江湖,結(jié)交五都雄,更是面見武林盟主,將此事告知才將淮南城附近的山匪綠林草莽一掃而空。
也更是解了秦家天子的燃眉之急,至此,才在淮南城設(shè)立海政司。
不過這些倒都不是夏秧秧所在想的。
淮南城兩個都尉一直空懸其一,老都尉林郎君是淮南本地人,嗜武如命,其父親更是三司使,不但如此,母親更是出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霞峰。
要說是剿匪,他首當(dāng)其沖,讓他閑下來管理案子,那相當(dāng)要了他的老命。
每年郡縣官吏考評中,林郎軍的成績這是一邊倒的趨勢,可他常年外出剿匪,所獲的軍功,也能揚長補短。
恐怕也正因如此,上面才會下派一名京官管理淮南城繁雜的事物。
一邊想著這些事,夏秧秧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海政司的大門前,剛一推開門就見一盞茶杯嗖的一聲,被丟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她身旁。
“韓文生!你這老小子,我海政司那么多精兵強將你不要,你怎么老惦記我閨女呢!”
聞聲望去救瞧見一名頭發(fā)花白滿身殺氣的俊哥兒,正死死地盯著一身肥肉的縣令。
任誰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樣貌看起來才比夏秧秧沒大幾歲的俊哥兒,竟是曾孤身入江湖的海政司司長。
此時宋觀禮早已是怒目相視的看著打著寒顫的淮南縣令。
“你要你的風(fēng)光仕途我不阻攔,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將你那狗爪子摸到了秧秧身上!”
宋觀禮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身上的殺氣更是蓬勃而出。
這使得滿腹便便的韓文生,更是嚇得一個激靈,看到推門而入的夏秧秧,這才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秧秧啊!快救救你韓伯伯呀!我要被你義父生撕了??!”
而這時宋觀禮,也注意到了走進來的義女,緩緩將身上滔天殺氣壓了下來。
輕輕扶了扶墜落在耳畔的白發(fā),一臉溫和的看著夏秧秧。
“我不強求,一切決定權(quán)都在你身上?!?/p>
宋觀禮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夏秧秧,十分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額頭。
“義父,事情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耍拭y為,不如借坡下驢去輔佐他,也不是不可以的。況且在淮南這一畝三分地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案情發(fā)生?!?/p>
“唉,老宋啊,你看咱們家的秧秧多懂事啊?!?/p>
當(dāng)她剛剛說完,在一邊陪笑的韓文生,更是感到背后一陣寒涼,讓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罷了,我乏了,你帶秧秧去任職吧?!?/p>
這位令江湖聞風(fēng)色變的海政司司長,輕輕地揉了揉眉間,嚇得一旁的韓文生連忙拉著夏秧秧的手,快步的跑了出去。
隨著海政司的大門緩緩關(guān)閉,宋觀禮輕輕坐在太師椅上,捻起茶杯,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廳,略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