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昔把筆記本電腦扔在副駕的座位上,就給傅氿霄打電話。
傅氿霄是被她從小欺負到大的姐妹兒,說是姐妹,其實她要比她大三歲,或許也是這個原因,她欺負起她來完全沒有罪惡感。
傅氿霄和她一起回來的,兩人在機場分的手,她一到家就給她打電話,她卻一直沒接。
已經打了兩個,還是無人接聽。
韋昔隱隱覺得不安起來。
回到這里,傅氿霄比她更需要勇氣吧。
回憶紛至沓來,讓她心情不由變得沉重。
那個笑容明亮的林宇呈,那個對她很照顧的林宇呈,最后竟然是死在她手里的。
她其實很不愿承認!
雖然韋昔從小被呵護著長大,有些嬌寵跋扈,但她著實是繼承了她父親韋桐筠冷靜從容的脾性,遇事總能靜心分析,但偏偏那一刻,她就是開槍了!
二十年來,唯一的一次不冷靜,唯一的一次慌張,便成了她的心魔。
永遠逃不掉的心魔。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韋昔掩去回憶,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傅伯伯。
傅伯伯,傅巖東,傅氿霄的父親,讓她身負罪孽的罪魁禍首。
兩年來,傅氿霄已經和他斷了聯系,他都是通過韋昔知道關于自己女兒的一切。
韋昔開始很討厭他,不怎么接他的電話,即使接了電話,態度也不會好,常常話里夾槍帶棒的刺激他,但前不久,傅巖東大病了一場,韋昔的心也就軟了,雖然語氣不佳,但也會主動告訴他一些關于傅氿霄的事。
比如說,這一次傅氿霄回A市。
她是被她小姑夫祁陽逼回來的,傅氿霄是收到傅巖東的病危通知。
有些人,你永遠無法真正的去恨。
傅氿霄對傅巖東就是。
他打電話來做什么?
韋昔心里的不安增加了幾分。
“傅氿霄還沒回家?”韋昔不想和他廢話。
“......她還沒有回來?!备祹r東的聲音略顯得有些滄桑,五十歲不到的男人,因為這場病,似乎已經老了。
韋昔強硬不起來了,不自覺的安慰,“我去找她,您,您不用擔心。”
傅巖東說:“小昔,氿霄就拜托你了,是我,對不起她......咳咳......”
他身體確實是不大好,只說了這么幾句就已經開始咳嗽了。
韋昔低嘆了一聲,“傅伯伯,早知如此,你何必當初呢?”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當初,當初......
如果沒有她的推波助瀾,如果沒有她的支持鼓勵,如果沒有她的多事攙和,或許他們也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吧?
即使不深愛,也不至于天人永隔。
其實最錯的,不是她么?
傅氿霄的電話還是沒通,韋昔大概也猜到她在哪里了,直接驅車前往江淮路。
車如箭離弦一般沖了出去,過程中還差點撞上從里邊駛出來的一輛黑色跑車,擦邊而過,韋昔并沒有太在意。
黑色跑車里的司韓卻是看清了她,瞇了瞇一雙惑人的鳳眼,輕挑了挑唇角,跟了上去。
江淮路并不是一條路,而是A市的普通住宅區,兩年前他們從美國回來在哪里躲了大半個多月的時間。
后來出了事,她把它買了下來,一直保留的原來的樣子,一半為了紀念,一半為了回憶。
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她曾以為會是永遠。
事實證明,永遠其實是沒多遠的,你還沒意識到,它就消失無蹤了。
車進不來巷子,韋昔只能把車停在巷口,徒步進去。
這條巷子,韋昔從前閉著眼睛都能走完,哪里有坑,哪里有石塊,比家里的路都記得清楚。
不過才兩年,它已經完全變了樣,地面坑坑洼洼,連路燈都壞掉了,一點光線都沒有,韋昔走得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摸索到盡頭,漆黑中那棟更加破舊的六層居民樓,它還在那里茍延殘喘。
韋昔站在樓梯口,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晚上,她要吃紫薯粥,晚飯后林宇呈就帶著她和傅氿霄去超市買食材。
那天晚上下著大雪,卻一定都不冷。
今天明明沒有下雪,三月天的風卻冷的刺骨。
不知哪里傳來一聲狗吠,把韋昔從回憶里拉回現實,她收拾了心情,上樓。
樓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燈,黑漆漆的。
從前他們走的時候總是數著步數。韋昔到現在都記得,每層樓梯有二十一步,他們住三樓,一共六十三步,她一步步的數,每走一步,記憶就更加清晰,像幻燈片在腦海里一張一張閃過。
明明都是開心的回憶,明明都是彼此的笑臉,卻像利刃,一刀刀的往她心口上扎。
疼得滴血,卻連傷口都看不見。
六十三步之后,是銹跡斑斑的鐵門。
韋昔深吸了口氣,敲了敲門。
輕叩的敲門聲在安靜的樓道里,異常詭異,震落的鐵門上斑駁的鐵銹皮碎在空氣里,像回憶碎在時間里。
她等了大概一分鐘,門也沒有動靜,韋昔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拍門,不安的喊:“傅氿霄,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開門,你給我開門……”
韋昔等不及,提起腳重重地踹在鐵門鎖孔處。踹門聲在安靜的樓道里如同怒吼,表達著這破舊老樓的不滿。
鎖已經老化,承載不了她的力度,沒幾下就開了。
鐵門打開,一股霉味和揚塵鋪面而來。
韋昔順手開了燈。
屋里什么都沒有變,柜子,沙發,電視,椅子,胡亂的丟棄在地上,保持著兩年前那天早晨打斗的場景,只是留下了時間的痕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傅氿霄……”韋昔順著地上灰塵上的痕跡,推開了一間房門,借著客廳的光,看到了倒在床上的傅氿霄。
“傅氿霄,傅氿霄……”韋昔過去搖她,喊她,她卻絲毫沒有反應。“傅氿霄,你tm別嚇我,你忘了你答應過宇呈哥你要活著,傅氿霄,你tm給我起來……”
“她像是服用過多安眠藥,”淡淡的聲音從臥室門口幽幽傳來,“你再不送她去醫院,可能就真的只能抱著她哭了。”
挺拔的男人逆光而站,韋昔看不清他的樣子,也沒時間去考慮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只是他的話提醒了她。
她慌張地把傅氿霄攬在背上。
傅氿霄比她要高,但這兩年她已經瘦得可怕,背起來雖然還有些吃力,但所幸還不算難。
司韓冷眼旁觀著嬌小的她背著傅氿霄,踉踉蹌蹌的跑著,風撩起她的發梢,她倔強的咬著唇,挺著頭不讓自己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