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眼前這位還很年輕的“圣女”走進了醫務室，與白不言面對面坐下。
與那些備選的機甲駕駛員們不同，安吉拉身上并沒有神經外接口和人造義肢，身體的肌肉線條和膚色，也沒有那種鍛煉過的健美感。
她甚至有權力穿裙子。
看樣子，這位并不是機甲兵備選……那她是做什么的呢？
“安雅正在接受入夢治療嗎？”
安吉拉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二人，倒是并不奇怪。
“是的。”
“你是……安雅的朋友？”
白不言斟酌著語氣，假裝不經意問道。
他現在還扮演著醫生的角色，就算套話，也不想太過明顯。
“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安吉拉很乖地點點頭，裙下的兩只小腳放在椅子腳邊垂蕩，隨意搖擺著。
比起普通的影子人物，眼前這位“幼年版圣女”顯得栩栩如生，語氣神態也活靈活現，幾乎看不出是個假人。
她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安雅。
“安雅現在怎么樣啊？”
“她的神經接口受傷了，問題很嚴重。”
白不言說的倒是實話，但他也想趁機套點消息……至少多了解一點這位“圣女”過去的歷史。
于是他便問：
“安吉拉，你們像今天種情況，平時經常發生嗎？外接口如果總受刺激，恐怕會留下硬傷的。”
“確實有點頻繁。”
安吉拉點頭答應著，同時玩弄著鬢角的發梢，好像很苦惱。
“我經常勸她不要參加這種粗野的格斗比賽，可她就是不聽……為了爭奪那點賭來的獎金，好補貼家用，安雅經常受傷的。”
“原來如此。”
白不言又點點頭，裝模作樣地在紙上隨便畫了些線團，好像真是個醫生一般。
“那安雅的幻肢痛和情緒不穩定問題，你有了解嗎？”
“哦，我知道。”
出人意料的，安吉拉直接肯定答道。
“因為安雅經常受傷，所以就會有壞東西，順著她的傷口，鉆進身體里……”
“你說什么？？？”
白不言忍不住皺眉。
他完全不能理解，這小丫頭說的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安雅潛意識里的刻板印象在作怪，還是說……圣女在那個年紀就已經開始神神叨叨，滿口胡謅了？
“安雅的精神被外傷所滲透。”
安吉拉盯著白不言，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看不到嗎？那些揮舞著手臂的怪物……”
她說著，便又向四周指了指。
在醫務室的墻角，窗外的機甲工廠，無處不在的細小觸手。
它們揮舞著手臂，正努力鉆入這個世界，仿佛這棟樓是人血管和血肉，而那些東西是寄生蟲一樣。
那是安雅心理陰影的具現化。
“雖然安雅不相信解夢師，也不相信靈子科技……但我知道，只有解夢師才能拯救她。”
女孩湛藍的雙眸閃著光，用天真無邪的表情看著白不言。
“你一定可以的。”
“……”
白不言有些不淡定了。
在這個小女孩面前，他總有種奇怪的……被看穿的感覺。
就好像魔術師在用視覺差的小把戲小道具去忽悠人，卻被智慧的觀眾一眼看破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確定現在自己正身處夢境，他甚至會懷疑眼前的銀發女孩并非是什么“影子人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真是遺憾，我的能力并非治療和破壞向的，我幫不了安雅。”
安吉拉垂下眼睫，輕輕搖頭。
“不過，你應該可以吧？”
“你也看得到對不對？你能看那些怪物……也能看到安雅的傷口，甚至還有夢中，那些未來的片段……”
“不是嗎？我親愛的先知？”
！？
白不言眼瞳震動。
他再也忍不住，從座椅上站起。
“你是誰？”
能連續說出超出夢主意識的信息……
說明對方絕不是這個夢的組成部分，她不是影子。
咔嚓。
起身的一瞬間，白不言就拔出手槍，指向眼前的女孩。
他目光緊追著安吉拉，似乎想要穿透她外表的那層外皮，看到下面的妖邪之物。
沒選擇拿出抽屜里的自動步槍，已經算客氣了。
反正在夢里，殺人也不會有事。
“我是誰？”
面對疑問，銀發女孩并不緊張，依舊晃著小腳，不慌不忙地說著。
“我叫安吉拉，X009號實驗體，從最開始就告訴你了。”
“另外，在夢里威脅別人不僅毫無意義，而且很沒禮貌……這會降低我對你的初次印象的，先知。”
“……”
白不言猶豫片刻，最終放下手槍。
他大致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你的能力就是隔空闖入別人的夢，對吧？圣女小姐。”
既然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參與這場夢的真實人類，那死亡威脅就沒有任何意義。
畢竟，在夢里死亡，并不會讓人受傷。
那只會讓他們提前醒來。
“嗯，你姑且先這么認為吧。”
安吉拉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她用手在空氣中畫著圈圈，又繼續說道。
“我不指望你一開始就信任我……但至少希望你明白，我并非你的敵人……”
“很遺憾，因為身體原因，我們在現實中見面很麻煩，只有在夢里反而更方便。”
不，她說的話白不言完全聽不下去了。
他只想甩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給我扎的針劑到底什么成分？那個藥劑的作用是什么？副作用呢！”
“……那是神的賜福，對你只有好處。”
安吉拉并未回答問題，而是指了指周圍越來越多的金屬觸手。
“安雅的病癥正在顯現，先知。”
“來日方長，我們還有很多交流機會……”
“但現在時間不多了，請您專心治好她吧，親愛的先知。”
說話間，她跳上桌子，并打開窗戶，向外面縱身一躍——
“喂！等等！”
白不言并未聽到身體落地的聲音。
從這個高度墜落到科技樓一層，是必死無疑的。
可等他爬上窗戶，再向下望的時候，卻并未看到安吉拉的人影……
沒有尸體，沒有血跡。
她就這樣消失了。
“特奶奶的……”
白不言長出一口氣。
好不容易找到解謎的機會，卻總是陷入更多謎題。
“怎么辦？”
此刻，越來越多的金屬觸手鉆入房間，夢主的精神世界顯然還在惡化。
白不言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窗外，那臺巨型機甲的身影上……似乎所有異變的象征，都是以它為中心的？
既然安雅的潛意識里最在乎這個場景，那場景中心的機甲，又代表什么呢？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