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的土路顛簸不平,老式的大巴車一股子汽油味……
白不言罕見地暈車了。
等他滿頭虛汗,已經快到忍耐極限時,車才終于停下。
“維爾德鎮到了,請到站的乘客下車。”
聽到AI播報提示,白不言跟著一群人下了車。
你別說,這里雖然偏僻,但下站的人倒是不少……其中貌似就有真知教派的信徒,他們的襯衫或外袍上印著那個經典標志,眼瞳與高塔。
下車后,公交車伴隨著尾氣遠去……清新的泥土與青草氣息撲鼻而來。
小鎮的建筑大多由矮矮的平房組成,很難想象這個年代了居然還有土房和圓木搭建的房子……遠處能看到隨著風起伏的麥田波浪,以及老式的,殘留著大煙囪和黑煙滾滾的工廠。
這里就是維爾德鎮,安吉拉和他約見的地方。
白不言發出一條郵件:
“我到了,你人呢。”
實際上他并不指望安吉拉能即時回復。
國際上通用的聊天軟件,或是電話什么的,要么他不用,要么打不起……
與這些異邦人遠程聯絡,只能用最原始的發郵件,又或是依賴這位圣女的能力,與她夢中相會。
“嗨,先知。”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回頭,就看到輪椅女孩,正向自己招手。
安吉拉今天氣色又好了一些,性情便也開朗了,一頭銀發光潔潤澤,人也不再那么死氣沉沉。
看樣子……病情正逐漸緩解啊。
“你的身體好轉很快嘛?”
白不言迎了上去,看著那副自動行走的輪椅,并沒有幫忙推的意思。
“當然,女神親自出手……藥到病除。”
“跟我來吧,教會就在這邊。”
圣女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一邊帶路一邊說著。
“你明明沒玩幾局桌游,也沒做什么貢獻……為什么還能得到獎勵呢?”
白不言跟上去,不解地問。
“因為我聽話啊……”
“聽什么話?”
“以后你會知道的。”
小鎮的教會就是真知教派的總部。
一路上,二人從馬路走到鄉間小道,穿過一片片麥田。
盡管天氣還有點熱,但仍然有不少路人戴著罩帽或頭巾,大概是為了遮蓋面部或脖子的畸形異變。
當地人似乎抽煙的不多,更多是咀嚼口嚼煙的。
很多路過的男人不停地嚼著煙草葉,又不停吐口水,讓白不言多少感覺有點不衛生。
舊時代殘留的電線桿和機械抽水機,在這里仍舊普及。
不少戶人家門口都有抽地下水的手打井……而電線桿上,白不言甚至看到了兩個疑似正在偷電的居民。
那是兩個曬得黝黑的光膀子男人。
其中一人爬到了變壓器上,拿手里的鉗子去夾接外線,那電火花閃得嚇人。
另一人在下面接應,似是要把電線接到腳下的鐵箱子上面,不知道要干嘛。
“這是在干什么?偷電嗎?”
正要發問,就看安吉拉面色一黑,滾著輪椅向那邊過去了。
兩個男人見了她,便咧嘴一笑,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仿佛在老師面前認錯的學生……
“******!”
“******……”
接下來的幾句話白不言沒聽懂,嘰里呱啦的,應該是本地語言。
但看幾人的表情,應該是安吉拉義正言辭地訓斥批評這兩人,然后兩個漢子表示“下次不敢了”之類的,這才放棄了偷電,灰溜溜地走掉了。
而那臺破爛的鐵箱子,直接被安吉拉正大光明地“沒收”了,并推著它回到大路,放在白不言面前。
“走吧,帶上著它一起,要麻煩你幫忙推了。”
“啊?這是什么。”
白不言總覺得這破爛機器有點眼熟。
它乍看像個凹凸不平的保險柜,焊上的鐵皮外殼缺一塊少一角的,將內部復雜的電路板暴露在外。
而箱子的內部中央,有個隱隱散發著藍紫色光芒的東西……
“土質的二手造夢機,我本以為你見過呢。”
“想起來了……確實見過。”
在銀發圣女的提示下,白不言這才想起來。
大概是以前見過那些街頭流民,使用這種簡陋的機器……用汽車電瓶就可以運轉。
因為經過了私人改造,這東西貌似功率比一般的中型造夢機還大一點,但質量明顯不合格。
它肚子里發光的東西就是靈子核心,正是靈脈采礦提煉提純得到的。
“他們是想偷電,然后用這臺機器入夢?”
聯系上下文,白不言很快琢磨清楚了剛剛是怎么回事。
“對。”安吉拉邊走邊回答。
“那你打擾人家干嘛?讓他們玩唄。”
“不行,私自用偷盜來的電力入夢,是違反教規的,必須懲處。”
安吉拉嘆了口氣,又道。
“而且……總是這樣入夢,最后身體就會變異,畸形,最后變成你見過的那種模樣……”
“……原來如此。”
以白不言的悟性,瞬間就懂了。
看來在本地區,入夢科技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隨處可見的小商販,農民和工人,身上隨處可見那種變異的畸形,偶爾還有微幅的靈能反應……
這樣看來,這些低成本,高風險的破爛造夢機,想必已經在民間流傳了有一段時間。
而真知教派不僅不趁機斂財,反而打算限制這種民間娛樂?
倒是比想象中有良心嘛。
“既然世人愚昧,不知道新科技的危險,你們干嘛不科普點相關知識呢?”
白不言理所當然問道。
“這些年技術突飛猛進,靈子科技相關的一切都有輻射危險,而且還牽涉精神與肉體變異雙重方面……”
“干嘛非要用迷信和宗教呢?”
說話間,兩人又路過一片自由菜市場。
本來吆喝著賣菜賣肉的小販,激烈砍價中的當地百姓,不少都認出了安吉拉這位“銀發圣女”。
他們大多笑著打招呼,或是比劃著一些教派手勢以示虔誠,甚至還有想送點蔬菜和肉的,但大多被安吉拉婉拒了。
她在這塊地方,名聲很不錯呢。
“看到哪些人了嗎,白。”
“他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走過這片市場后,安吉拉才開口。
“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窮人,大多沒讀過什么書,甚至很多人都不識字。他們沒錢,更沒條件去大城市讀大學……”
“如果想給他們普及入夢知識,得講多少前提和內容?”
“先給他們講講唯物哲學,微積分,再講講有潛意識的無限分層,星球的靈脈歷史,心靈共鳴的波普分析?”
說著說著,她又低頭嘆氣。
“那些復雜的理論,群眾接受得了嗎?”
“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更沒有耐心去接受復雜的世界觀……”
“所以,成立一個教派,以信仰的形式去教育群眾,讓他們免于被科技所害……這是最容易,最簡便的做法。”
“被民間濫用的靈子科技與異能,目前也只能以這種形式控制和引導。”
聽起來倒是頗有道理呢。
只是,白不言并不為所動。
“僅僅因為教育水平的限制,就這樣飲鴆止渴可不行。”
“最起碼,對年輕人和下一代,得有點不同的舉措,才能改善這一切……當然,前提是,你們還想好的話。”
“我知道。”
安吉拉回過頭,與白不言對視。
她湛藍的眼眸仿佛一泊湖水,寧靜而安詳。
“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