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體育課。
體育老師是個年屆五十的時尚大叔,戴著寬墨鏡,身穿襯衫西裝褲,腳上皮鞋锃亮——這就是他上課時候的裝束。
或許有些人的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但我們的體育,像是數學老師教的。
每節體育課,體育老師都丟給我們一堆球,讓我們自己琢磨去。我選的是排球,但有一半的時間都抱著排球和李燦閑聊。
這次的話題是高云。
據李燦說,高云身體不好是先天發育不足。
她母親風評很不好,生下她的時候還不到十六歲,連孩子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原想將孩子做掉,但是沒有錢去醫院,也沒有渠道買墮胎藥,就用布使勁兒纏肚子。歷經痛苦糾結的十個月之后,在職業高中的小樹林里生下高云。
我詫異的是,李燦竟然對這種事了如指掌。
李燦很得意:“當時這件事可轟動了,校方甚至報警——是我爺爺處理的。”
我對這件事的真實性不置可否。
李燦以為我不信,又說:“這都是有記錄的,我親眼看過。”
“你能看到?”
“當然得需要點技巧——上次那個騷擾電話,也是我從內部查出來的!”
李燦這么一說,我明白為何她確信打騷擾電話的就是于蘭和沈微琪了。
同時,我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搞不好,能成。
我說:“查記錄我信,電話嘛。。。你真能查到啊。”“當然!”
“有點不信。”
“有啥不信——要不你給我個號,我幫你查!所有通話記錄,機主身份,全都能查到!”
我搖頭:“誰沒事查這個啊。我又沒被騷擾——啊,還真有一個!”
我掏出手機,找到那個號碼:“這個,整天發詐騙短信!”
李燦的眼睛都亮了:“詐騙短信?這個好!說不定順藤摸瓜能抓到個詐騙團伙!”
“那就拜托你了。”
我笑。
那曾經是屬于劉備的手機號碼。
但是劉備死后,它一直給我發送短信,它的主人在背后窺探著我的生活。
它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停得提示著我那段不忍直視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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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結束,又發生一件轟動全班的事。
高云的桌子上堆滿了紅心。
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云身上,而她,從最開始的驚詫,到之后的尷尬,現在,終于變成了害羞。
事情會演變成怎樣的劇集呢?很期待啊。
與此同時,另一場風波也開始醞釀。
陳苾宏不遺余力追求高云的同時,一封情書被曝光。
出乎意料,這次最先知道消息的不是李燦,而是王夢雅。
“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好像是外班人寫給咱們班的。”
說這件事的時候,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一個小時,高云剛剛從陳苾宏的小弟手中接過一個等身大熊。
王夢雅翹著雙腿,坐在我身后黑胖子的座位上,于蘭和李燦都不在這里,小白也出去吃飯,后三排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問:“是寫給誰的?”
“不知道。”王夢雅聳肩,“據說稱呼是,小涵涵。”
啊,我知道了。
是大蕊子寫給呂涵的情書。
可是為什么會曝光?誰這么無聊,把人家的情書宣傳開?
王夢雅又說:“還有人和我開玩笑說是寫給小白的呢。”
“呃。”
“情書里寫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白凈的皮膚,比女子還要細膩的線條,多愁善感的背影——啊,真惡心!”
“這。。。”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夢雅啊。”我拉住她,“除了咱們,班上還有知道小白是男生這件事的人嗎?”
她眨眨眼:“好像沒人在意這件事。大家都默認小白是女生。”
“為什么會有人認為有女生給小白寫情書。”
“啊!對的!”
“那么,是誰開玩笑說,是寫給小白的。”
王夢雅的表情僵住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沈微琪說她聽別人說的!”
事情復雜起來,我需要好好理一下思路。
首先,大蕊子寫給呂涵的情書被曝光——知道情書是大蕊子寫的,班上應該只有我和李燦兩人。但結合那天早晨于蘭的表現來看,不排除于蘭與大蕊子認識的可能性。
其次,情書里沒有寫明呂涵的名字,用“小涵涵”代替,而小白——白瑞涵的名字里,也有涵這個字。
之后,沈微琪說,說不定是寫給小白的。
最后,這件事會有一個怎樣的發展?
我有不好的預感。但具體是怎樣的,說不清楚。
總感覺在水藻與迷霧中,隱藏著一個看不清真面目的水怪。
水怪近在眼前,我們依舊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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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后第二天,李燦告訴了我答案。
“那個號碼查到了。”
她看我的眼神有點怪。
“什么都查不到。你確定號碼沒弄錯?”
“確定!”
“那就怪了。什么都沒有。連機主姓名都查不到!”
李燦皺著眉頭,我陷入沉默。
還沒等我將這件事弄清楚,另一座冰山終于露出了它潛伏在水下的部分。
情書事件的發展,開始超出我的想象。
盡管誰都沒有見過那封情書的真面目,關于它的內容卻不停泄露出來。
最關鍵的是,李燦確認,是貨真價實的情書內容。
而關于情書對象的爭論,也愈演愈烈。
不管是誰,都有足夠爆點。
當然,白瑞涵更具爆點。
正如最開始的我一樣,九成九的學生都以為小白是個女生,他又一貫低調,根本沒有人懷疑過他的性別問題,現在,情書事件像是個導火索,一下子將小白推到了風頭浪尖。
不僅我們班,別的班對于小白的議論也一浪高過一浪。
甚至季冬云都出動了。
“真是男生?”季冬云在短信里這樣說。
“人家穿什么衣服礙著你們什么事了!”
這是王夢雅奪過我的手機輸入的回復。
我看著她,很遺憾。
小白的座位空著,于蘭坐在旁邊,和沈微琪聊得火熱。
那邊,對于呂涵的討論也頗為激烈。
主要在于呂涵是個唇紅齒白的,內向寡言的學霸。
看學霸秀恩愛,這是一種怎樣的怪異心理?
我抓著頭發,很苦惱,問王夢雅:“小白現在怎樣?”
王夢雅雙手抱肩,皺眉:“還能怎樣!死活不愿意來學校!”
“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去看看他吧。”
“看他有用?”王夢雅又瞪我一眼。
能喝退西伯利亞棕熊的眼神可不是開玩笑,殺氣四溢,讓我后背發涼。
“不是為了有用才去看他。畢竟,咱們是朋友。”
我壯著膽子說了這么一句,王夢雅忽然眼圈一紅,鼻子皺起來。
這是怎么了?我說錯話了?
“中午放學我等你。”
王夢雅撂下這句話,扭頭回去自己座位。
李燦扒著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問:“你還真把他們當朋友了?”
我反問:“不行?”
“總覺得,這倆人不太正常。”
“李燦大小姐,如果我是你,與其考慮他們是否正常,不如考慮一下自己和大蕊子的問題。”
“哎?”
“情書是經你的手送到呂涵手里的。現在變成這樣,大蕊子首先懷疑誰——”
說到這里,我和李燦同時愣住。
她立刻跑出教室:“我說怎么昨天給我甩臉子!是這么回事!”
我則想明白了一件事。
還真是,步步是陷阱啊。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