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恢復的瞬間,疼痛感也一同襲來。
與之前昏厥時候完全不同的無力感與刺痛淹沒了我的所有感官,以至于必須竭盡全力才聽到旁邊有人在說話。
但是說的什么完全聽不清楚,耳畔聚集了數以萬計的蜜蜂,蜂鳴聲讓我煩躁。
“%¥%*(#%)!@#¥”
“啊?”
在說什么?聽不清啊。
“大聲點。”
我幾乎喊出來。
然后,世界清凈了。
像是按下靜音鍵一般,所有聲音全都消失,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到。
只能看到醫生站在我面前,嘴唇上下翻動,一張一合。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有人大步而無聲得跑進來。
一把抱住我。
“轟!”
聲音重新回歸。
我聽到了父親說話的聲音:“小愛!”
“爸。。。”
我有些茫然,任憑父親將我摟在懷里,眼睛卻望著來回搖擺的手術室大門。
透過門開合的空隙,我看到季冬云站在外面走廊里,垂著雙手,臉上的表情半是放心半是擔憂。
真是對不起了。一直以來,讓你為我操心了。
這句話既是對父親說,也是對季冬云說。
經過一番身體檢查之后,帶著心律不齊的診斷書離開醫院,父親拉著季冬云的手千恩萬謝,我等到父親說完話才問。
“你是十五中的學生嗎?”
季冬云點頭。
我又說:“認識沈微琪嗎?”
季冬云仍舊點頭。
我笑:“我和她們是小學同學。”
季冬云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我和沈微琪一班。”
“這可真是巧啊!”父親適時插話,“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要去找我家的柯基。”
說到柯基,我才反應過來,我家的凱文。。。
“爸,凱文——”“凱文?”父親有些茫然。
我問:“咱們家的狗,凱文——”“已經決定叫這個名字了啊。”父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拍了拍季冬云的肩膀,“走,一起去公園找狗。”
我站在原地。
凱文這個名字,是什么時候起的,我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算是在正常的時間里,我也是聽父親說之后才知道這條狗叫凱文。
這種微妙的違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是又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問題。
父親在前面叫我,我加緊幾步追上。
公園里,早就沒了那兩條狗的影子。問了周圍散步的大叔大娘也沒有人見到。
好像昨日重現,又要去貼尋狗啟示了。
我對季冬云露出歉意的笑:“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我的原因,你家的狗也不見了。”
季冬云搖搖頭:“尋狗啟示——”“我們負責。你把你家柯基的情況簡單說一下吧。”
父親掏出隨身帶著的筆記本,認真記錄。我則四處張望。
若真是前后呼應之前的事,說不定這里還會出現一只貓——
“喵。”
像是回應我的想法,一聲貓叫從樹叢里傳出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幾聲犬吠。
季冬云立刻撥開樹叢,翻過一道半米多高的花崗巖花池,往花叢后面一看,立刻回頭大叫:“找到了!”
兩只狗和一條貓,在花池子中心一大簇茂密的杜鵑花下相互依偎著,簡直像是一家人。
當晚,洗漱之后我抱著凱文躺在床上,校服掛在床頭,桌上放著日歷與筆筒,木質椅背上掛著雙肩書包。
明天要去中學上課。
上課第一天會怎樣呢?
在學校里只要保持低調就沒問題,人際交往之類的事也不在考慮范圍之內,朋友什么的更是不需要。
關鍵是,如何與李燦還有沈微琪取得聯系。
現在是九月中旬,距離沈微琪表哥出事,李燦四處宣揚沈微琪家事剩下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在這之前,要與李燦取得聯系。
因為小學時代和李燦并沒有太多交集,這樣突兀得重新聯系。。。
我看到了桌上的日歷。
之前織圍巾的時候知道了李燦是處女座,如果李燦的生日就在最近的話。。。不管怎樣,是個值得試一下的辦法。
我躡手躡腳溜進書房,找出父親的**統計本,找出我那一屆,翻開李燦的資料。
9月17日,正好是周六。
這樣,理由就找到了。時間剛好來得及。
次日周五,一早到學校,上課鈴剛好打響。我在小叔的教導中自信滿滿走向班里僅有的一個空座位里——時間過去那么久,早就忘了自己這時候的座位在哪里。如果來得太早,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就會被人懷疑,所以故意卡點進班。
放下書包,我掏出語文書,開始發呆。
然后,組長開始收語文作業。
我傻眼了。
這件事被忘得干干凈凈。
于是我去了辦公室。
和語文老師解釋了昨晚的情況——因為心臟問題暈倒,所以沒有寫作業。語文老師看了我幾眼,將信將疑:“回去吧。”
回到班上,我立刻開始補作業。
看樣子以后還要多加小心。
終于熬到下午放學,我收拾了書包就跑——印象中國中時代就是個埋頭看小說漫畫的死宅,在班上也沒有什么特別要好的朋友,就算是有人想要接近我,我也不理會。
這樣看來,對于從未來回來的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不會有人追究我做什么。
只要在班上扮演乖學生就沒有問題。
至于成績什么的,順其自然就好。
我走進禮品店,花了三分鐘選擇了一個對于我而言有特別含義的禮物,包裝好之后便回家。
坐在公交車上,看著路邊不停倒退的風景,忽然想到曾經有那么一個雨天,華倩林指著手臂上的紅斑點,一臉認真得告訴我,她活不久了。
那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以后沒有小說和漫畫看。
現在想想,還真是有夠冷血的回答啊。
至少應該關心一下對方才是。
不過也不能完全歸咎于冷血這個原因。畢竟對于那個時候的我來說,死亡,是個太過陌生的詞。
對于死亡和生命的漠視,以及對于現實和虛幻界限的認識不清,這才是導致我最終走上邪路的原因。
三觀不正啊。
公交車經過堤壩,我突然按響下車鈴——雖然時間不對,但是說不定能夠見到正在遛狗的季冬云呢?
但是沒有見到。
在公園里轉了一圈,似乎因為時間還早,連散步的人都沒有幾個,只有一些無業社會閑散青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那招搖如彩旗的發型,像是在昭示他們與我們這些平凡的人類不同。
不要靠近這樣的人。
我轉身,下意識走向昨天發現野貓的花池子。
貓還在嗎?
“喵?”
我喚了一聲。
沒有回答。
大約是沒在。
畢竟是野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沒有確定結果的時候就抱有希望,自然會失望。
所以一開始就不要盲目抱著希望,這樣會比較快樂。
我扯了扯自己的臉頰,往公交站臺走。
“喂!”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