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云還沒有到，但是馮玉策已經到了。

因為是周末，他穿著灰白兩色的便裝，雙手抄在口袋里，逆風站在堤壩上，望著江面。

旁邊不遠處的大片草坪上，有兩個并肩坐著聊天的人。

多像之前的季冬云和我啊。在知識競賽結束后的那個傍晚，我們就坐在這片草坪上，談論著我以為已經死去的馮玉策，談論著近在眼前的分班日，談論著在現在看來無比輕松的話題。

一轉眼，就變成現在這種局面——我在多愁善感什么啊。

我揉了揉自己的臉，走上堤壩：“馮玉策，你已經來了？”

他回過頭，稍微偏了下臉，看著我：“你叫我全名。”

“有什么問題嗎？”

“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你之前一直都是叫我全名的。但對于老季，很少聽到你叫他的名字。”

我點頭。

馮玉策低下頭，露出笑：“我又輸了一項。”

我雙臂環抱住肩膀，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在這沉默的時間不長，馮玉策很快抬起頭，往花園下面走：“之前和你說的事，考慮的結果是怎樣？”

之前說的事，是指上次在寵物醫院時馮玉策提到的計劃。

他和我一樣，帶著之前的記憶回到五年前，目的在于改變未來。

馮玉策提出與我聯手。

兩個人的力量總大于一個人，更何況很多我不知道的細節馮玉策能夠做出相應補充，對于李燦和沈微琪，他與那兩人同一個學校也為我提供了便利。

唯一的問題在于，如果合作，勢必增多我與馮玉策的聯系。那少年心里會怎樣想呢？

要怎樣和他解釋呢？

這個問題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對策，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但是與馮玉策聯手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于是我點頭：“我會找個機會將我的打算詳細告訴你，然后商量之后的行動。”

“那么，就現在吧。”

“現在？”

“老季今天去打狂犬疫苗，來不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是嗎。”

我掏出手機，并沒有任何消息。

“大約是想到你會來，就直接告訴你了吧。”我聳聳肩，“那么，就在這里吧。我的計劃——”

“去你家吧。”

馮玉策露出微笑。

那微笑仍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也算是之前的約定——或者說，是以后的約定。”

我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張臉帶著不安。

那個約定啊。

下雨而沒有帶傘的馮玉策，被遛狗的郭媛愛邀請去家里坐坐，卻因為家人趕來而沒有成行。約定好以后有機會再去，但是緊接著就發生了跳樓事件。

為著那個沒有完成的約定，馮玉策現在提出這個要求。

我應該拒絕還是答應呢？

是顯而易見的吧。

“去畫室吧。我家樓下有個畫室。”我說。

馮玉策眼中的光彩黯淡下來，但依舊帶著微笑。

“以前你曾經說，我喜歡你不過是喜歡那段日子。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不用擔心后果——喜歡的是這種感覺。當時我反駁說這件事與喜歡你并不沖突，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馮玉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并不喜歡那樣的日子。只是覺得新鮮而已。”

“那么，對我也是覺得新鮮？之前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人？”

“是的。”

怎么說呢，雖然應該是松了口氣，但多少還是有點失望。嘛，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我故作笑顏：“這樣就好了。以后和你相處也輕松些——”“聽我說完。”馮玉策走在我前面，寬大的肩膀擋住夕陽，“那是最開始。比你所記得的上次記憶還要上一層的最開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或許你認識我，和我相處只有短短不到一年，但我卻是帶著兩次輪回的記憶，一直等著你。”

馮玉策說完，轉身。

黑暗在他深邃立體的五官上留下陰影，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感。

只能看到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堅定的笑：“這將近十年的等待，我不會輕易放棄。就算季冬云是我的朋友，就算這次選擇回來是為了救他，也無法阻止我放棄你。我想要說明的，就是這一點。”

說完，馮玉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一聲輕輕的嘆息傳來。

他說：“總是慢一步啊。如果我沒有缺失那幾年，或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狀況。”

那樣的可能性，我想是存在的。

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沒有辦法改變的。

除非重新來，除非讓我忘記這所有，讓郭媛愛和季冬云再不相見。

否則，不會改變的。

周日下午，又見季冬云。

問了他傷口的問題，季冬云表示沒有大礙。至于那只貓，我們都認為這樣每天過來喂食也不是辦法。

“要收養它嗎？”季冬云用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揉貓咪的腦袋，馮玉策立刻表態：“我家恐怕不行。已經有了幾只貓。”

“凱蒂也不會喜歡你家的環境！”季冬云擺擺手，然后問我，“咱們兩家都養著狗，不太合適再養貓吧？”

根據以前的經驗，我認為我家不僅可以養，而且會十分合適。

“那就這樣決定了。養在我家，過幾天帶它去檢查身體——就下周五吧。恰好你還要去打針。”

說完，我轉身問馮玉策：“你要一起嗎？”

“下周五的話，可能不行。”馮玉策說完，又看了季冬云一眼，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就拜托你們兩個了。”

“有什么事啊。。。”季冬云小聲嘀咕了一句，又轉頭看向我，“那么，周五下午放學，我在這里等你？”“不用了。就去你們學校吧，我記得你學校旁邊有個動物檢疫中心。”

“有道理！”季冬云眼中的欣喜毫不掩飾，“那就六點！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我笑著點頭。

然后看了馮玉策一眼。

如果順利，周五我會見到沈微琪，直接與她接觸。

在這之前，我還要繼續和李燦接觸，為之后的事做些準備。

馮玉策對我微微點了個頭，露出微笑。

各懷心事的三個人。

回到家后，按照計劃，我給李燦打了個電話，問她養貓的相關注意事項——這當然只是個借口，李燦自己沒有養過貓，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比如，要收養的這只貓是和季冬云和馮玉策一起喂養了一段時間的。

聽到馮玉策三個字，電話那邊李燦的呼吸聲都急促了：“今天聽到一個大新聞！關于馮玉策的！”

“什么新聞？”

“馮玉策有女朋友！”

“啊。。。”

“不過好像是外校的！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這是誰說的？”

“我也不確定，很多人都這樣說。還想問問你是不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你們學校一定會有很多女生相當失望吧。”

“噗。”

李燦小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還真被你說對了。”李燦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屑，“尤其是沈微琪。你沒看到她聽說這個消息時候的那張臉喲，精彩極了！”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也笑：“你還真是關注她呢。”

“話也不能這么說。你看她小學時候那副模樣！”

我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說話。

“我覺得，沒必要這么看重她。”

“是啊是啊。”

李燦的回答明顯是在敷衍。

我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進行下去，于是說了些別的匆匆掛了電話。

看來想要通過說服李燦放棄宣傳沈微琪家事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我必須找另外的辦法。

如果無法阻止，那就換個思路。

我重新拿起電話，撥通了馮玉策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