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接連兩場秋雨之后,氣溫驟降近十度。同時降溫的還有沈微琪的家庭。
李燦幾乎是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我沈微琪家出了事。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電話那頭的李燦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這可是絕對真實的證據!沈微琪絕對跑不了!”
“你要說出去嗎?”我問。
李燦立刻回答:“當然!這么好的機會——”“會有人信嗎?”我問。
“怎么不信?這可是我從我小叔那里親眼看見的!人證物證都有,她抵賴不掉!”
“可是李燦,我比較擔心你哎。”
“擔心我什么?”
“聽馮玉策說,你們學校的人普遍認為背后有人惡意中傷沈微琪,這個謠言也根本沒有一點可信度——”“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證明是真的!”
“聽我說。不管這個消息是真還是假,你如果拿出了證據,會不會被人認為你就是傳播謠言的人?”
“啊?”
李燦驚訝得叫出聲。
我又說:“而且,沈微琪和你小學時候的關系怎樣,你們學校里應該還是有人知道的吧。如果現在你出面說了這件事,那沈微琪會怎么想?那些小學同學又怎么想?這對你來說,豈不是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是啥意思?”
李燦的這句話讓我瞬間想到了呂涵。
“總之,這件事你若是說出去,對沈微琪不一定有多大影響,反而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大家會懷疑之前惡語中傷沈微琪的人就是你。這又是何必呢?不值得!”
“這……這倒也是。但是,還是很可惜啊。明明有這么好的機會——媛愛啊,要是換做你,你難道不想趁機打擊她一下嗎?”
“我覺得,與其和她糾纏不清,倒不如無視這個人,過自己的日子。”
我是真心這樣想。
凝視著什么樣的人,到最后,很可能就會變成什么樣子。
這樣的教訓我吃得夠多了。
李燦仍舊不甘心。她的態度讓我產生一種新的想法:國中時代的李燦之所以抓著沈微琪不放,而且一定要讓她吃夠苦頭,遠不是她曾經和我說過的那樣,只是因為小學時代對沈微琪的厭惡。
如果是這個原因,李燦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更何況小學時代最后真正吃苦頭的人反而是沈微琪。
我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因果鎖鏈,而鎖鏈中間,缺了一環。
沈微琪間離李燦和她的朋友,導致小學畢業時李燦所在的女生團體合伙教訓沈微琪,然后,因為某個契機,李燦想要報復沈微琪。終于抓住沈微琪家里人制毒販毒的把柄,以此逼迫沈微琪轉學。轉學后的沈微琪認識了于蘭,高中時代三人被分在同一個班,沈微琪與于蘭聯手暗算李燦,李燦聯合我與夢雅一起反擊,最終導致那個結局——
我下意識跳過最后的結局,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前半部分。
那個缺掉的一環,應該填入的是沈微琪在國中時代對李燦做的事。
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有什么理由使李燦千方百計要沈微琪吃苦頭?
這個問題,要早點弄清楚。
“媛愛?郭媛愛!”
電話那邊,李燦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隨便敷衍了幾句,掛上電話,開始思考這件事。
開學剛剛一個月,究竟是怎樣的事能讓李燦與沈微琪的矛盾迅速激化?
看來,有必要和沈微琪接觸了。
我將目光瞄準國慶節。
國慶假期第六天。
以父親的名義召集了小學時代的幾個同學在小學附近的咖啡館舉行了小學同學聚會。
這聚會略顯倉促,來得人也不算多,但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到了就好。
沈微琪穿著淡粉色娃娃衫,卷發染成深褐色,化著淡妝,在一群樸素的國中生中間尤其扎眼。
她先是熱情地和我父親打招呼,然后從挎包里掏出一大盒巧克力糖,分給在場的另外七個人——當然包括我。
再次見到我,沈微琪沒有絲毫尷尬,只和我打了個再平常不過的招呼,像是漸行漸遠最后各自陌生的老友一般。
若是國中時代的我,恐怕會當場拉下臉與她計較小學時代的事吧。可現在的我,只有一個目標。
從沈微琪嘴里搜集所有我需要的信息。
這個得慢慢來。
沈微琪安安靜靜坐在人群正中間,眨著大眼睛傾聽每個小學同學現在的生活。
她也在收集信息。
看看有沒有到了國中之后混得風生水起的同學,看看他們是否能夠為自己所用。
當然,這些是我的猜測,從她逐漸對一些人的態度發生改變的情況,推測出的結論。
只和有價值的人交往,這是沈微琪一貫的做法。
那么現在的我在她眼中應該就是沒有用的人吧。
除了最開始的招呼之外,她再也沒有和我有過任何接觸——這應該能說明一點問題。
到下午兩點多,有人主張一起去唱歌,沈微琪第一個贊同,其他人也逐漸表態,最后只剩下我。
我看向父親:“同意嗎?”
“什么啊?小愛都畢業了還要聽老師的話嗎?”
有同學這樣開玩笑。
我也微笑:“可不是說要聽老師的話。而是要聽爸爸的話啊。”
“哎?!”“爸爸?”“說什么啊!”
一片嘩然。
父親無可奈何點頭:“你都這樣說了,我怎么會不同意——注意安全。”
“好的!”
我笑著點頭,而同學們的議論并沒有停止。
關于我就是小學班主任的女兒這件事,如之前所說,并沒有學生知道。
我看了一眼沈微琪,她那雙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正在快速轉動。在想什么呢?
“小愛真是狡猾啊!這么大的消息都不和我們說!”
有同學這樣開玩笑,然后挽著我的手走出咖啡館。
沈微琪和幾個男生走在后面,暫時看不到她的動作。
我收回心思,和身邊的同學說笑。
就這樣,一直到下午唱歌結束,再沒有和沈微琪有什么互動。
回家之前,大家彼此留下聯系方式,我想今天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吧。
事實上不僅不算沒有收獲,反而有出乎我意料的進展。
晚上剛從浴室出來,還沒有把頭發吹干,父親就從書房探出頭告訴我,有人給我打電話。
是季冬云嗎?還是馮玉策?或者是李燦,知道了今天有小學同學聚會我卻沒有通知她,所以不開心?
又或者是沈微琪?
我希望是最后一個。
但并不是。
想來沈微琪也沒有道理給我打電話。
打來電話的人是馮玉策。
他問我明天是否有空閑,有個人想要帶我見一下。
我下意識想到了那個人。
“是穆小暮嗎?”
“沒錯。她放假回家,明天到我家拜訪,大約能抽出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你來嗎?”
我想了想,覺得現在沒有什么必須見穆小暮的必要——畢竟這個時間的穆小暮并不認識我,也不知道之后我會借助她的力量回到過去。
見不見,都無所謂吧。
正要拒絕,馮玉策又提出了一個理由。
“季冬云也來。”
“他?”
說來之前我就好奇,為什么季冬云也認識穆小暮。從家世來看馮玉策和穆小暮認識應該是家長之間的關系,但是季冬云家庭很普通,他會認識穆小暮,并且兩人關系很密切,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或許明天能夠弄清楚?
“好的。幾點在哪里見面?”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馮玉策才說了見面時間和地點。然后又低聲問:“如果他不去的話,你也不會來——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嗎?”
我以沉默應答。
電話那邊,馮玉策很快恢復正常的語調,甚至帶著一點輕快的語氣:“那么,明天見。我會將你的情況和穆小暮說明的。”
“麻煩你了。”
“沒什么。我自愿的。”
馮玉策說完這句話,飛快地掛上電話。
我的心口發悶。
如果不認識這個人的話,會不會比較輕松?
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