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嗷!”
窗外樓下,忽然傳來凄厲貓叫。
凱蒂立刻飛奔進書房,凱文沖我叫了一聲,咬著我的衣角往書房去。
書房里有什么?
有窗戶。
有一扇能夠看到樓下隱秘花園的窗戶。
凱蒂已經爬上窗臺,兩只后腿支撐著身體,雙爪撐著窗戶,尾巴不安的左右甩動,眼睛圓睜,不時回頭看我。
窗外有什么?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捂住了嘴。
樓下的花園里,一只斷了尾巴的貓匍匐在地上。
半米外,它那斷掉的尾巴還在流血。
誰干的?
幾天之前樓下老太太的話突然回響。
樓下有人虐待流浪貓狗。
那個人說不定沒有走遠!
我來不及換鞋,推門沖下樓。
在一樓轉角處的畫室外頭與華倩林撞了個滿懷。
她懷抱的一堆顏料落了一地。我腳上的拖鞋劃過拋物線,落進花壇里。
我匆匆說了句抱歉,跳著腳去撿鞋。
“喂!”
華倩林捂著左邊手臂站起來:“你是郭老師的妹妹吧!太不懂禮貌了!”
“不好意思。我有——”
回過頭的瞬間,我住了嘴。
在華倩林不引人注目的小指根部,有一抹紅。
那紅色濃稠而鮮艷。
是血跡。
之前,在樹下發現了凱文和華倩林。
現在,她又在虐貓現場附近出現。
難道,是她?
我后退半步,眼睛緊緊盯著華倩林的手。
“看什么——哇!”
華倩林也注意到手上的痕跡,立刻皺起眉頭,掏出紙巾:“這種顏料很貴的!”
顏料?
地上,散落到處的顏料里,有一管紅。
是顏料,不是血?
不,也許只是碰巧?
不管怎樣,華倩林的嫌疑不能被排除。
不僅要避免與她接觸,更要提防她做出什么過分的事。
我后退幾步,轉身跑向后面花園深處。
按照記憶,我在一簇麥冬旁找到了一根斷掉的貓尾巴。但是貓已經不見了。
可憐的小家伙,但愿你今后還能堅強得生存下去。
不管遇到怎樣的悲慘遭遇,唯獨不能喪失生存下去的信念。
啊,想什么啊我。
這不是一個國中一年級女生應該有的想法哦。
我轉身,回家。
然后發現初來得太著急,沒有帶鑰匙。
凱文和凱蒂也沒有進化到能夠完成打開窗戶,丟下鑰匙這一系列高難度動作的程度。在父親回來之前,我都要在外面等著嗎?
穿著睡衣和拖鞋。這是怎樣凄慘的人生啊。
暫時去三哥的畫室里面躲一下好啦。如果遇上他更好。
不過,這種時候三哥一般都不在吧。
作為藝術家,三哥的作息時間一般是和嚙齒類動物差不多的——這種比喻可千萬不能被三哥聽到。
會被痛罵一頓。
小時候就多次領教到三哥的咆哮威力了。還是八哥和九哥最溫柔。
不過,去畫室還有一定的風險性。華倩林剛進去。會不會遇上她?
從畫室大門到她常在的房間有一段走廊,如果迅速跑過去的話,還是有可能不會見到面的。
關鍵就在于開門之后迅速穿過走廊!
這樣想著,我推開了畫室的門。
華倩林正準備開門。
真是甩不開的緣分啊……
華倩林斜著眼睛白了我一眼,哼了一聲,撞著我的肩膀走出畫室。
我回過頭,看著她。
穿著很普通的白紅格子衫和牛仔褲,纖細的手腕與腳腕露出來,太瘦了,幾乎沒辦法支撐整個身體的重量。
高中之后再次見到的華倩林,比起這時候要飽滿了不少,像是從一幅黑白素描變成了歷經打磨與重復上色的油畫。
可是那雙眼神一直沒有變。
囂張,直接,帶著點憤世嫉俗與小天真。
華倩林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我的目標啊。從一而終得保持著自己的心不變化。
我大概做不到這個地步。
說起來,距離華倩林第一次被打還有將近半年的時間。盡管時間充裕,但我仍舊忍不住想,在這個世界里的華倩林,沒有與我熟識的她,會不會因為這個改變而引發半年后,乃止幾年后的變化呢?
會不會一直作為一個沉浸在小說與漫畫營造的幸福假象中的純情少女,安心生活下去呢?
如果真得如此,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關上畫室的門,找了一間空教室,走進去。
教室的正中間放著一只杜賓犬瓷像,大概是靜物素描的模特。
周圍放著七八個畫架,基本上都用畫布遮住,大概是沒有完成的作品。
能不能偷看一下呢?
不是什么正經的作品,只是普通的練習作業而已,看一下也沒有關系吧。
這樣想著,我掀開了離我最近的畫布。
“噗!”
這頭牛是什么啊!為什么杜賓犬的頭上長出了角?
我抬頭,從這個角度看瓷像,也看到了角。
再仔細看,是后面的雕塑與瓷像恰巧處在同一個平面上,所以形成了這種視覺效果。
不過還是挺有意思的。
在畫的右下角,我看到一行不太工整的鉛筆小字,寫著三哥的評語:有點意思。
平心而論,三哥的字超漂亮。
似乎成績不太好的人字都會比較好看啊。不過字好看的人成績不一定不好。
比如季冬云,比如馮玉策。
我繼續看畫。
有畫的好的,三哥會留下稱贊的話,有畫的不好的,三哥也會鼓勵。至于那些態度不端正,明顯不是真心來學畫的人,三哥表示:你交錢就行。
這樣直白真得沒關系嗎喂!
一幅幅看過去,終于走到了最角落的一幅畫前。
總覺得這幅畫會有所不同。
預感太過強烈,簡直比我買彩票中大獎那天的使命感一般的預感還要強烈。
會看到怎樣的畫呢?
我掀開畫布。
是,相當平淡無奇的一幅畫。
并不是說畫得不好。
事實上畫得相當逼真,簡直就像是立體的一般。
但正因為太像了,看不出繪畫者本人的感情。
就像是喝了一杯純凈的蒸餾水,滿嘴留下的只有H2O的概念。
就像是寫了一篇文章,寫完之后連作者自己心里都沒有感觸。
就像是僅僅將看到的畫下來,對于自己的作品,自己的筆觸,沒有一絲感情一般。
這幅畫是死的。
對于這樣的畫,三哥會給出怎樣的評價呢?
這個將藝術視為生命的人,見到了這樣沒有靈魂與生命的畫,會很生氣吧。
但,三哥的評語相當奇怪。
像是驗證了我的預感一樣,三哥說:請這樣保持下去。
為什么這樣說?
難道是說,之前的作品更加沒有生氣?
不,不對。已經是無的基礎上,不可能出現數值為負的情緒。
大約是說作畫的技巧吧。
比例關系的掌握,遠景透視的表現,筆觸的輕重,陰影的營造與立體感的表達,諸如此類與靈魂無關,僅僅關系繪畫技巧的角度。
這樣看來,這幅畫的確比其他的練習作來得更加技巧高超。
那么之前的畫是怎樣的呢?
作為一個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學習繪畫的人,我稍微,想要看看呢。
這個學生是誰?
我開始尋找簽名。
簽名相當有意思,是個八條。
不是“八條”這兩個字,而是麻將里八條的形狀。一個W和一個M,中間還有一條橫線。
是個叫什么一什么的名字嗎?
W的話,第一反應就是王的拼音首字母。
王一什么……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我記下簽名的形狀,轉身去柜子里搜索之前的練習畫。
然后聽到有人推開門:“你是誰?”
回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