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四日,大限將至。
果真會如此嗎?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前座的聲音傳來。
我松了口氣。
不會死的吧。
至少,不會在十二月四日的凌晨。
明天是周末,一般都在家里,也不會出什么事。
這樣想著,我安心睡下。
可我錯了。
---
周一清晨,卡點到班的我,并沒有受到來自班主任的親切“問候”。
全班靜默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氣氛籠罩住我們。
前座的位置,空著。
放下書包的我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有些出神。
回頭看,華倩林正心不在焉得翻看課本。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手執教鞭,一再強調一件事。
冬季取暖,注意安全。
與北方城市不同,我們這里冬天雖然冷,但是沒有地熱或暖氣片供暖。大多數怕冷的人,選擇使用電熱毯或者電暖器。
前座家使用的,卻并非這兩種。
是最古老的煤爐。
據家長說是家里停電,沒有辦法,才使用這種上世紀常見的取暖工具。然后,在密封的,沒有空氣流動的室內,一氧化碳越來越多。
最終,在睡夢中帶走了前座的生命。
離開的時間,是十二月四日清晨。
果真是,十二月四日,大限將至。
我對于華倩林能力的信任,提高至少兩個等級。
華倩林對于我的認識,加深一層。
“你沒有告訴她?”
“告訴她什么?”
那時候我們站在教室外面,準備參加升旗儀式。
隔壁班早就下去,沒有看到少年的影子,我有些不甘心得在隊伍里左顧右盼。
華倩林拉住我,強迫我與她對視。
“我都說了她的死亡時間,你真得沒有告訴她?”
“那時候我根本不信。”
“就算不信——”
“說出去的話,她能逃過一劫嗎?”我問。
華倩林搖頭。
“這不就結了。”
我繼續尋找少年。
華倩林依舊抓著我,再三確認。
“你都不覺得……覺得內疚或者傷心嗎?”華倩林問我,“那是你的朋友啊!而且你之前就知道她會死!”
“朋友……”也算不上朋友吧。
至于內疚或傷心,為什么要有這樣的情感?
害死她的人不是我,為什么要內疚?
至于傷心,更加不需要。
頂多是今后注意安全,加強防范意識。我更加在意的是華倩林的能力。
她真得可以看到未來的可能性。
如果能好好利用的話,一定會幫我做到更多的事。
比如,我們三人的可能性。
“想要知道你們三人的大致結局?”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和華倩林跑到中庭人工湖邊的小亭子里。
她一手攀著枯黃的爬山虎,另一只手在枯枝敗葉里翻找什么。
最后一無所獲,帶著點失望坐到我旁邊,眼睛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點頭。
“不過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今晚我住在你家。”
考慮到華倩林要去畫室,借住我家也不是沒有理由,我答應。
“啊,對了,一個建議。”
華倩林豎起一根手指,神情嚴肅起來。
我也打起精神,認真看著她。
華倩林說。
“晚飯不用太豐盛,有肉就行。”
我心塞。
“我家不吃晚飯。自行解決——”
“哎?沒有晚飯?不要啊!難得你之后的廚藝還是很不錯的呢!吶,就破一次例嘛!”
我揮揮手,大步往教室走去,華倩林在我身后緊追不舍。
之后的我,廚藝還很不錯。
之后的意思是說,在越過斷點之后,我還能夠繼續活下去吧。
大約,華倩林是看過了所有可能性之后,認為我幸存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才決定幫助我。
那么,馮玉策的生還幾率,究竟有多大?
三人同時幸存的可能性,究竟有沒有?
在時間額度用光之前,真的能找到皆大歡喜的大結局嗎?
這樣的問題,如烏云一般,一直籠罩在我心頭。
---
晚上,因為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我就留在三哥的畫室里。
之前去過一次,那里的學生對我還有點印象。我輕車熟路找到蔡羅萱的教室,躡手躡腳溜了進去。
再見蔡羅萱,我有些驚訝。
僅僅幾天時間沒見,她竟然瘦了不少。
“你到底吃了什么?怎么突然就……。”
我不好意思說她胖。
蔡羅萱好脾氣得笑著回答:“最近在學跳街舞。”
“又畫畫,又跳街舞,會很辛苦的吧。”
“也還好。和姐姐比起來,不算什么。”
“是親姐姐嗎?”
“堂姐。叫蔡依文。是個鋼琴高手,唱歌也好聽,人也漂亮。”蔡羅萱皺著眉頭,“總之,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那可真是……”
大概是因為從小被拿來做比較,所以很想超越她吧。
真慶幸我家父母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又聊了一會兒別的,華倩林過來找我回家。
我看了一眼時間,七點剛過。
“不管怎么說,我都要去吃飯。”華倩林直接抱住我的胳膊,“你和我一起去。”
“我不吃晚飯的——”“我吃你看著。”
“哇,真是個壞心眼的人!”
和蔡羅萱告別之后,我跟著華倩林走了四十分鐘,去找她口中,“天下第一無敵好吃的烤串”。
什么好吃啊,不過是附近只有這一家而已。
說起來。
我環顧左右。
右前方,是老舊的居民樓。
那是劉備家——如果劉備還在的話。
那么這里……
“我買了酒釀!要吃嗎?要吃嗎?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啦!”
“華倩林。”
我扯了扯華倩林的胳膊,指著劉備家的窗口,問:“這里,是當初劉備……被殺的地方吧。”
華倩林小心翼翼放下碗,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是。”
“哦。”
“那個路口才是。”
華倩林指著不遠處被綠化帶和高大梧桐擋住的路口。
“因為這邊太吵,所以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打電話,被看準機會的那些人——”
“我知道。”
那時候,是我給他打的電話。如果沒有那通電話,或許劉備不會自己一個人去那個路口。
但是,即使沒有打電話,最后的結局依舊不會改變。
無力感再次涌上心頭。
我嚴重懷疑華倩林是故意帶我來這里的。
一個小時后,華倩林終于酒足飯飽,隨我回家。
剛進家門,華倩林就受到了來自凱文和凱蒂的“熱烈歡迎”。
“凱文!不能咬!那不是吃的——凱蒂!爪子收回去!”
大約是聞到了華倩林身上的烤肉味道,兩只小家伙瘋了一般撲上來,一人負責一條胳膊一條腿,華倩林嚇了一大跳,立刻躲在我身后:“也不怪它們。動物能察覺很多人類意識不到的事。”
她大約是指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一只附身鬼吧。
沒辦法,為了安寧,我將兩只關在書房里,然后和華倩林去了我的臥室。
為了方便梳理線索,分析問題,我拿來許多白紙,一邊聽華倩林講述,一邊做記錄。
但是記錄到第四頁時,我放棄了。
可能性實在太多。
里面甚至包括我一直不停買彩票,并且多次中獎,最終成為世界首富這樣的可能性。
聽起來的確很誘人,但相應的也要付出代價。
代價就是父母乘坐的私人飛機墜毀,而我本人遭遇綁架,被囚禁在大西洋某個小島的地下軍事基地里茍延殘喘。
這是什么劇本走向。
完全無意義。
我放下筆,打斷滔滔不絕的華倩林。
“看起來將所有的可能性都記錄下來是不可能的。能不能換一種方式?”
“什么方式?”
“比如在現在的背景下,如果明天我和馮玉策攤牌,告訴他我知道他的目的——如果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會導致什么后果。”
華倩林撓了撓頭,將腿盤起來,弓著腰,縮在我對面的轉椅里頭,耷拉著眼睛沉默片刻,然后抬起頭看著我。
“做出這樣的選擇的話,最有可能導致的后果是激怒馮玉策,導致他提前對季冬云下手,之后你也難逃一劫。”
會演變成這種結果啊。
不過,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對于馮玉策,之前的連續表態已經使我們的關系到達了破碎的邊緣,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不提這件事。
但也不能放任自由。
短時間內我是不打算與他見面的,但是考慮到少年一定要保證三人都平安,之后一定還是要再見面。
那么,關于馮玉策的事就留到見面之后再說。
我又問。
“還是在現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我和少年說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你是晚飯沒有吃所以把大腦消化了嗎?”
華倩林毫不猶豫吐槽我。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無比愚蠢的問題。
但,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少年的反應,而是……
“如果我說了,那么我會面臨怎樣的結局?”
沒錯,我想要知道的,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