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了，那么我會面臨怎樣的結局？”

沒錯，我想要知道的，是這個。

穆小暮曾經警告過我，不能將自己帶著記憶回到過去的事說出來。

但是目前為止，季冬云和馮玉策都違反了這條規定。

結果是，季冬云因為意外瀕死。馮玉策還沒有什么表現。

所以，無法根據現有條件判斷后果。

以防萬一，我還是搞清楚比較好。

華倩林挑起眉毛，抿抿嘴，慢動作點頭：“這倒也是個你可能會問的問題。這么說吧，視具體情況而定。所謂的后果，并不是某個人之前規定好的，違反之后必然會導致什么結果，而是——這也是個選擇，選擇說或者不說，選擇說什么，都會推動事件發展，達到某個可能性的軌道。不過一般不是什么好的結局，所以就禁止說出去了。”

“那么，馮玉策的選擇有什么影響？如果現在開始我什么都不做，最終的結果是什么？”

終于，問出了我一直埋在心底的那個問題。

如果從現在開始，我仿照上次輪回里季冬云和馮玉策的態度，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干預，什么都不改變，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華倩林露出了笑容。

“你甘心嗎？”

她反問我。

我聳肩：“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結果。”

“結果，算不上多好，但和別的比起來，也算不上差。”華倩林頓了一下，坐直身子，說。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干預，什么都不改變，僅僅是看著，任其發展的話。最終的結局是，馮玉策會死。你和季冬云平安度過。”

華倩林看著我，帶著一點嘲弄的微笑，仿佛在說：你看，從你回來到現在，每天想這么多，做這么多，其實不如什么都不做。

但我堅信之前的所作所為還是有用的。

如果沒有前面的鋪墊，李燦和沈微琪的矛盾會擴大，也不會知道裁剪時間的規則，更不會對我想要的未來有清楚的規劃。

馮玉策的計劃，也不會暴露。

那并不是無用功。

但大概也到此為止了。

什么都不做，僅僅是旁觀者。

像季冬云和馮玉策一樣，只是看著就好。

這大概，是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

我看向華倩林，想從她口中得到一些支持。

然而，華倩林只是搖頭：“我只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可能性。真正做出選擇的，是你自己。”

“那么，別的可能性。”

姑且再看看別的吧。

我又問了一些如果采取別的措施會有什么后果的問題。

一直到凌晨，對話才暫時告一段落。

－－－

此后一周時間，我都在整理從華倩林那里得到的情報。

班上對于前座意外死亡的討論也逐漸被其他雜事取代，表面上的風平浪靜重新回歸，我的生活似乎也回到正軌。

要說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和少年離得更近了，接觸也比之前多不少。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少年對于馮玉策之事絕口不提。

除去當初剛剛知道此事時斬釘截鐵要改變三人必有一死的結局之外，少年明顯在刻意回避這個話題。

我以為自己會松一口氣：能夠從這個話題中跳脫出來，繼續正常的生活。

但事實卻是，我發覺自己越來越在意這件事。

甚至到了杞人憂天的程度。

每天一睜眼，就開始沒有理由的擔心：擔心少年會突發奇想去找馮玉策，擔心他追問我關于過去的事，擔心他因為巨大的心理壓力而產生扭曲。

事實證明，除了我因為不必要的擔心而導致食欲不振之外，生活沒有任何變化。

為什么他會突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馮玉策究竟對他說了什么？

被這些問題折磨得連最愛吃的鐵獅子頭都沒有胃口的我，決定求助華倩林。

反正她是能夠看到過去的。

反正她是來幫助我的。

有這樣強大的后援團，自然要好好利用。

我將自己的困惑告訴了華倩林。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華倩林也在疑惑。

“從馮玉策的行為來看，他的確只是原原本本將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當然，除了對自己不利的，以及上一次輪回你選擇了季冬云這些信息，剩下的全都客觀得告訴了季冬云。”華倩林雙手拉著書包肩帶，一腳踢飛一塊石子，沿著人行道上的黃色盲道慢悠悠往前走。

這樣看，季冬云的反應的確有點不合常理。

“是不是他們私底下有聯系？能查到這個嗎？”

“郭媛愛大小姐啊。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時監控，連短信內容都看得到。”

話雖這樣說，我又不知道華倩林能看到所有可能性是個什么原理。

于是聳聳肩：“既然他不打算說，那我也就不開口。就這樣假裝不知情？”

“這待業不失為一個辦法，如果你能忍得住的話。”華倩林一語道破我的心思。

她說的沒錯。

剛過去一個星期，我就已經忍不住想要動手做點什么。

被華倩林說破心思的我不甘心：“至少，幫李燦那邊總可以吧？應該不會對未來產生什么消極影響吧？”

“這取決于你要做什么。”

“我啊。”

說到李燦那邊的現狀，最主要的問題不就只有那一個了嗎？

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華倩林。

思考片刻，她露出微笑。

“真行啊你。”華倩林拍著我的肩膀，“跨越兩個學校做這種事，同時還要避免和馮玉策接觸，你這個局設得可夠大的。”

“那樣才好玩啊。”

我點頭。

果然，太過于平靜的生活不適合我。

就像穆小暮曾經說過的那樣。

“你這個人，有一種絕對會惹事的氣質，我一見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那個時候的我，充分意識到自己絕對會惹事，但是依舊堅持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而現在的我，并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好也好，壞也好，有什么意義呢？誰能一輩子只做好事？誰又能一輩子只做壞事？

我只要做個有用的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同時，還叫別人也能好過些，這就夠了。

然而這時候的我，沒有在意第三句話。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為什么會喜歡這樣的人。

這背后的含義是什么。

那時候的我，與其說沒有想明白，不如說根本沒有在意過這句話。

回頭看時才會注意到隱藏在字里行間的，徹骨寒意。

但，為時已晚。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圣誕節。

圣誕節剛好趕在周末，周五我和季冬云約好第二天一起去看電影。

和父親說起這件事，父親有點奇怪得看著我。

然后小心翼翼試探道：“你們，算是早戀嗎？”

我立刻笑了：“哪有早戀還正大光明和自己父親說的？”

“這不是衡量早戀與否的標準——”“放心啦！不只有我們兩個，還有李燦和她的同學——之前季冬云和他們是一個班的，這次出來一起聚一聚。”

“這樣。那就好好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父親聽說還有別人的時候，有點失望的樣子。

難道，其實他還挺支持的？

的確，我的父親和一般這個年紀的父親不太一樣——從小學四年級時他下雪天放我們去操場看雪就能看出來。

但是思想開放到這種程度，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

或許，這才是原本的父親吧。

若我乖一些，聽話懂事且坦誠，父親就會放手信任我，尊重我的選擇。

若我叛逆任性，做出原先中二時的那些舉動，父親也會變身嚴父，送我去與世隔絕的鄉下放羊，用一成不變與日復一日來消磨我的劣根。

說到底，父親有很多面，是我的表現決定他選擇用哪一面來面對我。

以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犯下大錯，后來哪怕只是丟掉一個水煮蛋，也會引來父親的斥責。

而現在的我，有取得父親這種程度信任的資本。

能意識到這一點，我想，也不枉我重新回到國中時代走一遭。

在電影院與少年匯合，他正在認真挑選圣誕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