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停下腳步，抿了下嘴，突然露出微笑：“你就是小愛吧。”

“哎？”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是這么親昵的稱呼！

“那邊的兩個，應該就是竹子和老季！”

少年也愣住：“請問你是……”

“小暮的朋友。來這里等你們的。她這丫頭，自己舍不得離開穆振遠半步，打發我出來接你們，可巧就在這里遇上了。”

這后半句話聽起來忒像是王熙鳳的風格。

還有，稱呼看起來比她還大的穆小暮為“丫頭”，又直呼穆小暮父親大名，這個女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自我介紹一下。”

似乎是看出我的疑問，美人回答：“我叫卓惠子，年齡什么的就不要猜測了，這是女人的秘密。與穆家是世交——竹子的話，應該聽說過我家。興許你和林家更熟悉些。”

美人的話更加加深了我對她像是王熙鳳的認識。

穆家，林家，馮家，再加上一個卓家，這算是賈王薛史四大家族的現代版嗎？

不過“賈王薛史”是“家亡血史”的諧音，這可不算是什么好兆頭。

馮玉策明顯聽說過林家，一下子就肅然起敬：“卓小姐平時工作繁忙，若是我們打擾了你，先賠個不是。”

這又是什么說話風格？

卓惠子擺擺手：“我也沒什么事，來這里就是為躲懶——閑話少說，先帶你們去那丫頭那里。”

說完，又沖我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走進別墅，與普通住家幾乎沒有什么差別，一樣有會客廳，大陽臺，廚房，書房與臥房。但是臥房門一開一關，就看到隱藏在里面的呼吸機。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看到專用病床，眼下病床升高到二十多度的角度，一位穿著藍色條紋病號服的老人躺在床上，虛弱的雙手垂在身體一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老人的左手似乎比右手來的年輕。

用年輕這個詞有些怪怪的，但他的確給我這種感覺。

右手手背上皮膚松弛，布滿老年斑，深褐色與暗黃色的膚色與純白的床單形成鮮明對比。

可是左手卻皮膚光澤，富有彈性，不要說老年斑，甚至一般青壯年都不如這只手有力。

莫非是因為中風導致偏癱，所以只有一側身體嚴重衰老？

但那也不對。

因為老人的兩只手，都在身體左側。

如果因中風而偏癱，那么右側的身體應該是不能動的，右手也就不會垂到身體左側。

還是說，正在活動身體，將一側身體側翻？

正當我思考這個問題時，穆小暮已經走到我們面前。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家居服，柔軟舒適的模樣，身上淡淡香水掩蓋不了酒精味道，眼睛里有血絲，看樣子是不眠不休照顧自己父親。

卓惠子也發現了這一點，拍了拍穆小暮的肩膀，道：“穆振遠這一病，真是辛苦你和煙雨了。為了照顧他，你們兩姐妹真是竭盡全力，無所不用其極。”

這話說得怪怪的。竭盡全力還面前說得通，無所不用其極？這算是略帶貶義了吧？這樣說也沒有關系嗎？

然而穆小暮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堅定得點了頭：“只要父親能平安，什么辦法我們都會嘗試。”

我回過頭，與季冬云相視一眼。

他對于說出這樣話的穆小暮也很意外。

眼前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洞察一切的富家小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孝順女兒。

馮玉策咳嗽了一聲。

突兀的咳嗽聲回蕩在客廳里，穆小暮立刻轉過頭，臉上露出微笑：“看我，只顧得自己家的事——卓小姐，您能幫我稍微照看一下父親嗎？”

卓惠子依言起身，輕快走向臥房，推門的瞬間回頭看向我們。

不好意思，我走了神。

美人回眸，殺傷力十足。

然后她笑著望向馮玉策，說：“若是六點之前談完事情，晚上我隨你一起回去吧。順路去拜訪一下將軍。”

馮玉策點頭。

卓惠子這才推門進去。

我越發覺得，這個女人深不可測，渾身都是謎團。

回過神，穆小暮為我們倒水，一面說：“這幾年父親身體不好，我也看了不少醫書，對病理藥理方面算是知道些皮毛。可你們兩人的這種情況，用現代醫學是沒有辦法解釋的。”

正因為如此，才來找穆小暮問個明白。

我點頭，馮玉策說：“有句話希望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之前小——郭媛愛出現這種狀況時，醫生診斷說是心律不齊。如今我也出現同樣問題，會不會和與你訂下的契約有關。”

“當然不會生氣。若是生氣，也不會叫你們來這里。”

穆小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坐直身子，回答。

“這種情況我之前也見過。畢竟，借助我的能力回到過去的，不止你們三個。如果時間超出一定范圍的話，就有很大的概率出現這種問題。只是單純的生理反應，不會產生什么惡劣影響，這一點請放心。”

“但。”

馮玉策立刻發現了問題。

“郭媛愛是上一次輪回里就出現這種情況，但當時選擇回到過去的人是我和老季。這一點要怎么解釋？”

這個問題季冬云和我也發現了。

最早出現這種狀況的人是我，而且從我自己所經歷的時間來看，已經是五六年前，中間又經歷一次輪回，如果真得按照穆小暮所說，是因為回到過去的時間超過一定限制而導致的問題，那么上次輪回里的我，不會率先出現這種情況。

可是穆小暮只是笑著搖搖頭。

“這個時間范圍，是累計的。比如這次的季冬云沒有選擇回到過去，但在上一次的輪回里，他做出了這種選擇，那么這個時間，也是會累計下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雖然上次輪回之中，小愛沒有與我達成契約，但是之前呢？”

穆小暮看著我。

之前？

之前的意思……

難道我，就像劉備那樣，不止輪回一次，而是很多次？

這樣的話，我豈不是……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你壽命將盡或怎樣。每個人的身體承受能力都是有一定額度的。有的人高，暈倒的狀況就出現得晚，甚至不會出現。有的人身體承受力低，出現的時間就會提前。但是請放心，這些并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盡管穆小暮做了這樣的解釋，我們依舊不覺得放心。

未知的事情越來越多。

未來，未知——從最開始以為帶著那些記憶回到過去，只要避免和幾個重要的人見面就能改變未來，到現在，新的對立的人出現，沈微琪和于蘭還會回來。

過去，未知——在輪回開始之前，早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的輪回，甚至那些輪回里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的這些，都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

我像是站在廣闊無垠的沙地，腳下泥沙不斷下陷，我越陷越深。

想要抽身而去，缺乏發現前方是濃霧籠罩不辯東西的沼澤泥淖，后退則布滿荊棘。

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