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心情更加沉重。
卓惠子坐在我旁邊，托著腮盯著窗外的風景，喃喃道：“上次來這里時，還沒有這幢大樓。這里變化真快。”
我轉頭往窗外掃了一眼，車子飛快略過街角，勉強能看到那幢建筑物的背影。
那是一幢紅磚灰墻的四層建筑，都拱形門柱下是兩扇鑲嵌著玫瑰窗戶的紅漆木門。
車子不停得向前行駛，建筑物的影子一閃而過，被拋在車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回頭，卓惠子正笑吟吟得看著我。
說實話，雖然她很美，但是被那雙詭異的紫色眼睛盯著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從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瞳孔之中，似乎埋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秘密。
和華倩林那雙能看透人靈魂的漆黑眼睛不同，卓惠子的眼睛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它們大而精致，美麗而空洞。
是的，空洞。
當我這樣近得去看的時候，才注意到這一點。
這雙眼睛像是人偶的玻璃眼珠一樣，空洞。
不似人類一般。
一定是我心情太過沮喪的原因。再怎么想這樣比喻也太過實力。
于是我挪開視線，低下頭：“卓小姐之前也來過這里啊。的確，這里變化很大，三五年就是另一番模樣。”
“三五年。這時間，挺長的。還是人的變化快些。前幾年穆振遠還精神著呢。”卓惠子突然說起這個，“我記得那時候小暮那丫頭還在上高中。煙雨也是。沒想到短短兩年，死的死，散的散，物是人非。成了今天這幅樣子。”
卓惠子說完嘆了口氣。
這是穆小暮家里的事，我不想評論，于是就笑笑，敷衍了幾句。
但卓惠子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看著我說。
“她們姐妹兩個也就是那時候才冰釋前嫌。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看來，穆小暮和王煙雨的關系果真不夠好。
但是兩人為了照顧重病的父親，能夠共同合作。這是怎樣孝順的女兒。
“穆振遠那會兒病得真重啊。你們今天看他已經好多了。突然重病的那會兒，神志不清，高燒不退，當真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煙雨那丫頭找上我的時候，簡直把我嚇壞了。還好，還有辦法。雖說代價挺大，但是終究還是給救了回來。”
我點頭，同時想：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可她依舊繼續講述。
“那兩年，穆家也難。說實話，全靠穆小暮一個人撐著。對外，公司的打理，競爭對手的擠壓，甚至還有昔日朋友的落井下石——”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察覺到有兩束視線掃過來，抬眼，恰好透過后視鏡看到司機李叔正在悄悄盯著我們。
發現我注意到他，李叔立刻避開視線，專心開車。
莫非，落井下石的昔日朋友里，包括馮家？
不會的。馮玉策和穆小暮的關系一向是不錯的。
“——這是對外。對內，妹妹剛回來，還得處好關系。父親又重病。穆小暮也是難啊。”
卓惠子搖搖頭，眉頭緊蹙，仿佛她才是那個悲慘世界里的女主人公。
我只是點頭，應和幾句。
卓惠子轉過頭，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在穆小暮挺過來了。還認識了你們。看得出來，她挺看重你們三個。自穆振遠住進療養院之后，你們是第一批被邀請去那里的人。可見她還是很信任你們的。”
“那真是榮幸之至。”
我已經徹底被這個人搞糊涂了。她到底想要表達什么意思？
或許繼續往下聽，能聽出一點端倪。
可是卓惠子放下手之后，一直到我們下車分別，她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我和季冬云站在路口，異口同聲：“真是個奇怪的人。”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可是長得真好看。”
季冬云側著身子歪頭看了我一眼，帶著點自豪：“看我。我也好看。”
“有你這么自戀的嘛！”
我笑著推了他一掌，正打在心臟處。
溫暖的體溫帶著堅實有力的心跳，通過手掌傳遞過來。
那心跳像是帶著電流一樣，傳遍我的全身。
季冬云是這樣健康。他一定不會出現那種癥狀。
絕對不要。
－－－十一飛快地結束了。
開學前一天晚上，我正在收拾書包，凱蒂咬著凱文的專用網球，箭一般竄進自己的御用馬桶，刨了個坑，把網球埋起來。
然后仰著頭傲慢得看著我：怎么？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也埋進去！
真是有夠壞脾氣。
我拎著凱蒂去找凱文，父親正蹲在一旁，似乎在和凱文談心。
“怎么了？”我把凱蒂放下，他又箭一般得消失了。
父親拍拍凱文的腦袋，站起來：“鬧別扭了。”
“鬧別扭？”
這兩只還能鬧別扭？
“凱文把凱蒂特意留在最后的雞肉吃了。”
“啊！絕對不能饒恕！”
話雖如此，總覺得凱蒂成精了。這種小心眼的打擊報復行為都干得出來。
凱文似乎對我的想法有心靈感應，立刻揚起腦袋，委屈地嗚咽。
“你自己也有錯！好好反省一下！”
“汪？”
二哈瞬間變臉，一臉無辜加任性：大爺我沒錯！是雞肉太誘人的錯！
這兩個家伙……真想各打五十大板！
這是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到第二天早晨去上學，看著眼前的一幕，我驚訝得連父親精心準備的三明治都沒有吃完。
兩個小家伙，你枕著我的尾巴，我蹭著你的后腿，那親熱的模樣仿佛熱戀中的情侶。
凱文的腳邊還放著它那顆寶貝網球，父親蹲下身，用雨傘柄捅了捅，然后問我：“這上面怎么有沙子？”
“嗯，我什么都不知道。”
匆匆吃完早飯，我抱著書包往學校跑。
把遛狗的任務留給父親。
走到半路天就開始下雨。
雨來得特別急，還沒有撐開傘，豆大的雨點就砸痛了腦袋。
街上的行人像是被按了快進鍵一樣，“嘩——”得一聲，瞬間散開。
帶傘的快步走向目的地。
沒帶傘的，遮著頭尋找躲雨的地兒。
也有那倒霉的，腳下一滑，直接摔在地上。
身上穿的還是和我們學校一樣的校服。
旁邊也沒有人扶一把，我上前幾步，伸手：“沒事——高云？”
高云抬起頭，看見是我，臉立刻紅了。
我不由分說把她拉起來，遞上紙巾：“沒事吧？”
她搖搖頭，額頭更紅。
“沒帶傘嗎？”
搖頭。
“那一起吧。”
搖頭——搖到一半換點頭。
說起來，這是印象中我和高云第一次直接接觸。
這樣近距離一看，她當真是瘦弱啊。
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隱約看得到血管。
細瘦的胳膊上松松得系著條手鏈，手鏈已經裁剪過，可還是松。
身子格外單薄，和班主任一樣，幾乎是二次元平面的居住民。
甚至頭發也是極細極柔軟的棕色，掃到我的脖子上，癢癢的。
當真是一個特別能夠激發人保護欲的女生。
只可惜我不擅長與這種類型的人接觸。這么多年同學，像這樣并肩走著還是第一次。
啊，該說些什么呢……
為找話題而苦惱著。
低頭一看，高云也微蹙眉頭。
為什么事煩惱嗎？
我差點直接問出來。
這樣下去不妙啊。距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
得說點什么。
說起來這種微妙的尷尬氣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木訥內向的后宮漫男主嗎？在攻略了混血傲嬌和便裝淑女之后，與神秘女子相遇之后，又開啟了病弱少女支線？
這樣想想還真是不錯啊！
如果是后宮向動漫的話，現在應該說的臺詞……
“說起來，國慶的時候還挺熱。下雨之后就涼快多了。”
啊！不對！這樣的開場太普通了！普通到對方都找不到延伸話題的切入點！
高云頓了一下，微微點頭，輕聲說：“今年的夏天很熱，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降溫。不過這樣的天，西瓜很甜。郭媛愛的話，喜歡吃西瓜嗎？”
哎？話題被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