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第二個星期四，唐哥家的舊書店終于裝修完畢。

他幾乎是在重新開張后的兩個小時內就給我們群發消息。

“中午過來！”

小白縮在椅子里，雙手捧著手機，斜眼看夢雅。

夢雅整個人都放出粉色光暈來：“中午去的話，要干什么呢？開慶功宴嗎？可以喝酒嗎？還是說……”

“你們，要去嗎？”

高云回過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說，如果你們都去的話，那我也去……你們要是不去的話，我——”“怎么可能不去！”

夢雅大手一揮，轉身拍在馮玉策后背上，大大咧咧問：“你也去吧！”

馮玉策剛想點頭，忽然頓住，然后露出柔和的笑：“今天就算了。今天有事。以后再聚?！?/p>

“哎？不去啊？”

“切，花癡。”

黑胖子低聲說。

音量不大，但也剛好能讓夢雅聽見，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小白立刻轉移話題。

我卻看了黑胖子幾眼。

黑胖子——大名李奎，私以為這個名字太合適——在上個輪回里就和夢雅不對付。

我一開始以為黑胖子是喜歡夢雅，但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就用小學生手段處處針對夢雅，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但是從后來的發展來看，這家伙似乎就是單純與夢雅不對付。

可是為什么呢？

因為看不慣夢雅豪放的性格？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一來黑胖子對我們幾個的未來基本沒有影響。二來就我個人而言，也著實不太欣賞他的性格，所以一貫都是無視的。

無視到了，直到這次輪回當上語文課代表才因為職務需要記住他的名字的地步——當然，這不代表我對黑胖子有什么特別的不滿。畢竟上次輪回里，能讓我記住名字的同班同學，真心不多。

想了些有的沒的，手機有震動。我打開一看，是馮玉策的消息。

有什么事不能當面說，需要發到手機上？

“中午沈微琪要來找我。”

哎？“來”？

是指來學校嗎？

原因呢？

我回復：“你們兩個之間的問題，趁這個機會好好解決一下。”

“是得好好解決?！?/p>

“那就好。祝成功?！?/p>

站在我的立場，別的話也不適合說，我就回了這樣一句，然后把手機放在一邊。

再抬頭，剛好與李惠的目光相遇。

她微微低著頭，兩雙眼睛拼命向上翻著，渾濁的眼球死死盯著我。

看吧看吧。

且看最后站在擂臺上的人，究竟是誰。

－－－

中午，舊書店。

唐哥一看到我們來，如獲大赦。

而我們，如臨大敵。

小小的書店，里三層外三層全是人，從小學到高中，從學生到老師，還有街坊鄰居，當真是人山人海。

莫非是前一段時間裝修，使得附近的人充分意識到無書可讀有多么無聊，因此今天爆發性聚集？

唐哥站在院子另一端，揚起胳膊沖我們喊：“好歹是來了！快，快！小愛腦子快，前臺算賬，高云小白心細，幫著包書。老季跟王女俠，搬書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二位了！”

高云握著書包帶子的手收緊了，夢雅直接喊出聲：“唐哥你啥意思啊！老娘就是來做苦力的嘛！”

“抱歉抱——”

人太多，將唐哥的聲音埋沒在里面。

還是小白更干脆，將書包一甩，走上前：“幫忙吧。他一個人著實忙不過來?！?/p>

“那也不能給我安排這么個活。”

夢雅嘴上反駁，卻跟在小白身后過去。

我要上前，被少年拉?。骸白呶液竺??！?/p>

他在前面幫我開出一條路，我和高云跟在后面，高云低著頭，躲避人群的目光，低聲問我：“我們，算是唐哥的朋友了？”

“噗嗤?！?/p>

我一下子笑了。

“你啊?！蔽蚁胩至盟念^發，奈何人太多，未遂，“就這么不自信嗎？早就已經是朋友了啊?！?/p>

說完這句話，我也愣住。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見到國中時期的自己，尤其是最無法無天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里的自己，我告訴那個她，你在幾年后會有一幫朋友，大家聚在一起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就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成了朋友，成了一個招呼過來，對方帶著抱怨和嫌棄，卻毫不猶豫來幫忙的那種朋友。

那個時候的我，一定不會相信的。

她一定會像高云這樣，猶豫著，帶著不自信，一再確定我們是朋友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如果沒有這次的輪回，我也一定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

周末班會課，班主任破天荒叫我們自習，然后喊我和霍佳怡去辦公室。

這是什么意思？上次栽贓作弊的事還有后續？那也不應該只叫我們，而應該把李惠也叫上啊。

事實證明，我想岔了。

的確是與栽贓作弊有關，但這次班主任明顯是帶著些息事寧人的態度的。

“是這樣，元旦聯歡晚會初次彩排的日期確定下來，為廣泛征求學生意見，學校決定每班抽取兩名學生組成評審團，給節目打分，對節目進行甄選?！?/p>

班主任說完，推了一下眼鏡，似笑非笑看著我：“你是語文課代表，上次課本劇你們小組的表演也最好。所以老師想推薦你去。”

然后和霍佳怡一起看著我。

我點頭，問清楚時間和地點，然后準備回教室。

班主任又叫住我。

“當然，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其他的事，都不要管?！?/p>

若是沒有這句話，興許我就直接回去了。

這班主任的這句話當真惹惱了我。

什么叫做以學業為重，其他的事都不要管？

身為老師，明目張膽偏袒自己的親戚，這種事我懶得去管——畢竟霍佳怡的成績的確不算給老師丟臉。

但是，縱容自己喜歡的學生用那種骯臟的手法栽贓陷害自己不喜歡的學生，末了又企圖以“你看只有兩個名額，我私下分給你一個，所以你以后要聽話”這種畸形的特權恩賜來貶低我，當真以為行得通嗎？

當真知道為人師表的含義嗎？

當真，以為我是傻子嗎？

我也出手，我的手段也不算干凈，我對于與自己利益相侵的人也毫不留情，但我一直都有個原則。

首先，我不會主動犯人。其次，若有人犯我，第一次，我退一步，第二次，我站在原地，看他怎么折騰。

到了第三次，對不住了。

斬草除根。

剛分班的時候班主任找我茬，我忍了，只是借用三伯的名號提醒她一下。

前幾天栽贓作弊的事，我讓了，冷眼看著老師怎么處理這件事。

這一次，還來惡心我，抱歉，不奉陪了。

于是我轉過身，笑著對老師說：“是，我會記住的。”

然后走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