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建肖淑芬，你們兩口子趕緊住手。一大早跑來砸人家的門，成何體統(tǒng)。”

今天是個好天氣，一大早就出了太陽。

可是許隊(duì)長這心情啊，愣是被沈新建兩口子給破壞了。

這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消停。

昨天打架，今天砸門，像話嗎？像話嗎？

能不能體諒體諒他這個生產(chǎn)隊(duì)隊(duì)長，拿著白菜的菜，卻干著要命的活。一個個再這么下去，他非得短壽十年。

十年啊！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許隊(duì)長，你來得正好。你給評評理，王建明兩口子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家下藥毒死我家的雞，我砸他家的門怎么了？”

肖淑芬指著一背簍的死雞，血壓飆升，臉色都漲紅了。

“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這事是王建明兩口子做的？肖淑芬啊，這種事情要講究證據(jù)，你可不能空口無憑冤枉人。”

嘖……

許隊(duì)長看著一背簍的死雞，心道可惜了。難怪沈新建兩口子火氣那么大。

肖淑芬將鋤頭往地上一扔，叉著腰說道：“明擺著的事情還需要證據(jù)嗎？我砸王家的門，王建明兩口子就跟死人一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不是心虛是什么。他兩口子要是沒有下藥，干什么心虛？”

嗯！

許隊(duì)長點(diǎn)點(diǎn)頭，有道理。

肖淑芬接著說道：“以劉春花的性格，她要是不心虛，她早就跑出來和我干架。可是大家伙看看，都這時(shí)候，那兩口子還悶在家里不敢出來。

許隊(duì)長，這事你說怎么辦吧，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雞，自己都舍不得吃，結(jié)果全被人毒死了。這事要是沒個說法，我不僅要砸門，還要把他家給砸了。”

“先別急，先別急。王建明，你個狗日的吃多了撐著，還有膽子下藥。趕緊給老子出來。”

許隊(duì)長的威懾力是杠杠的。

他一聲怒罵，院子里面終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大約一分鐘，院門從里面打開。

王建明沖許隊(duì)長陪著笑，“睡過頭了。”

“哼！”許隊(duì)長難得‘心善’一回，沒有拆穿對方的謊言。

他指著一背簍的死雞，“說吧，這事怎么解決。”

“這事跟我們家沒關(guān)系啊。”王建明叫屈。

圍觀的村民紛紛起哄。

“姓王的沒卵蛋，敢做不敢認(rèn)。”

“有膽子下藥，沒膽子認(rèn)。王建明，你真是臉都不要了。”

“能不能想像個男人，是你做的就大膽承認(rèn)。”

“閉嘴，閉嘴！我沒做過，憑什么讓我承認(rèn)。”王建明死犟，就是不承認(rèn)自己下藥。

許隊(duì)長琢磨了一下，推著王建明進(jìn)屋，又叫上沈新建兩口子。

“進(jìn)來商量。有什么話大家好生說，不許干架。”

啪！

等人進(jìn)去后，許隊(duì)長親自關(guān)了院門，不許圍觀。

圍觀人太多，王建明要面子肯定不會承認(rèn)下藥一事，賠償更是無從談起。

莊臻躍上墻頭，他對談判不感興趣。他來，只是想看望一下王曉燕。

他同情這個小姑娘，如此年幼卻遭遇如此殘忍的對待。

他心里頭隱約有點(diǎn)擔(dān)心，因?yàn)橥踅鲀煽谧诱娴牟皇欠Q職的父母。就連為人父母的最起碼的責(zé)任感都沒有。

王曉燕正在切豬草，表情木然，一刀又一刀，機(jī)械且麻木。外面鬧翻天，這一切似乎都和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自始至終她都不曾抬頭張望過一眼。

她將自己困在了狹小的世界里，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受傷害。

切完豬草煮豬食。

一大桶豬食，起碼有二三十斤，她一個一米三出頭的小姑娘，提得格外吃力，額頭上青筋凸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可她沒有叫一聲，中途也沒有停下來休息。

她就這樣倔強(qiáng)的堅(jiān)強(qiáng)的提著一桶豬食，一口氣從廚房來到豬圈。

大冬天，人人都冷得直哆嗦，她卻出了一頭的汗，看起來臉蛋紅撲撲的，可是一雙眼睛卻是灰暗的。

那個跳著繩，滿眼靈氣的小姑娘不在了，消失了。

莊臻的心臟抽搐了一下，難受。

命運(yùn)對待這個小姑娘，從來不曾厚待過一分一毫。

喂完豬食，王曉燕又拿起掃把打掃豬圈。

莊臻以為她打掃完豬圈，就可以休息。

結(jié)果，是他天真了。

之后，王曉燕又開始沉默地打掃院落，打掃房屋。家里里里外外，全都清掃了一遍。

搞完衛(wèi)生，她又提著全家人的臟衣服，前往池塘清洗。

莊臻默默跟在她身后。

水很冷，光是想象，都忍不住渾身一哆嗦。

可是，王曉燕沒有半分遲疑，雙手直接下水，不曾叫喊，不曾哆嗦，不曾流淚。

她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yùn)。

莊臻蹲在岸上，他更難受了。

活著，對于這個九歲的小姑娘，真的太難了。

談判看樣子結(jié)束了。

沈新建和肖淑芬滿意地踏出王家院門，許隊(duì)長不忘提醒，“以后不許砸門。”

“黃豆，回家！”

沈新建看見了莊臻，大喊一聲。

莊臻遲疑了半秒鐘，最終他還是選擇默默離開。

他跟著沈新建，一步步走著回家。時(shí)不時(shí)回頭看一眼那個小姑娘。

她認(rèn)了！

莊臻不能認(rèn)！

心中的難受在這一刻全都化作了憤怒，他弓起了身體，像個炮彈一樣，返身沖了出去。

那個該死的女人，那個惡毒的女人，她最該死！

“黃豆，回來！”沈新建叫著他，語氣里全是嚴(yán)厲和不贊同。

莊臻止住了腳步，他回頭看著沈新建，很是不滿：為什么要叫他回去。那個惡毒的女人必須受到懲罰。

難道你們對王曉燕的遭遇，全都視而不見嗎？

人心是何等的冷漠。

“黃豆，回來！”沈新建再一次發(fā)出大喊。

莊臻不愿意聽，不想聽。

“黃豆……”

聲音近了，沈新建跑步來到他身邊，抱起他。

莊臻掙扎，沒掙贏。

“你一只貓，能做什么。有人幫忙。”

順著沈新建手指的方向，他看見了許隊(duì)長。

許隊(duì)長正往池塘沖，“劉春花，你給老子住手。你這是殺人，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