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燕被救了下來。
劉春花甩手走人，撂下一句話，“趕緊死在外面。”
王曉燕站在池塘邊，久久不動，也不曾言語一聲。
莊臻吃過午飯，她還站著，不曾動彈過一步。
莊臻吃完晚飯，她依舊站在原地。任由冬日的寒風吹在身上。
期間，村里好幾個大媽出面勸她。
“曉燕，這么冷的天，快回去洗個熱水澡。當心感冒了。”
“燕子，你媽也不容易，你體諒她，別往心里去。”
“都是母女，你還真記恨你媽啊。快回去吧，服個軟，什么事都沒有。”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固執。站在這里，不冷嗎？頭發都濕了，這樣吹下去要生病的。”
“燕子，天黑了，快回去吧。”
“別犟了，總不能讓你媽來給你認錯吧。你是小孩子，趕緊回去，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燕子，你這樣下去不行啊！”
“燕子聽話，不要讓你爸媽擔心。”
王曉燕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每個人在她耳邊叨叨叨，她都無動于衷，一點反應都沒有。
莊臻急了。
沾了水，又受了涼，這小姑娘怎么不知道愛惜自己。要學會厚臉皮啊！
只有臉皮厚才能不被生活打倒，才能活得好。
快回去吧，王曉燕。
那個家很冷，很黑，很殘忍，可他好歹是個家，能夠遮風擋雨，暫時忍他幾年。
等過幾年長大了，有了身份證，咱們就離開這個家，好不好？
外面廣闊天地，做什么都能養活自己。從今以后，徹底和這個家斷絕關系，一定活得像個人樣，一定會有屬于自己的幸福未來。
快回去吧！
“喵~”
莊臻圍著王曉燕的腳邊轉了幾個圈。
可是，小姑娘這一回似乎是徹底封閉了自己，任由他叫破喉嚨，對方也是無知無覺。
她似乎真的聽不見，也看不見，成了聾子瞎子。
莊臻累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這個小姑娘回歸真實的人間。
天越發黑，快要伸手不見五指。
天好冷，他一只貓都受不了這天氣長期在戶外。
“喵~”
王曉燕，你就給個反應吧。
他甚至用上了自己的爪子，一躍而起，拍打對方的臉頰。
依舊沒有用。
他失落，失望，不知所措。
他回去了。
一步三回頭，真希望下一秒對方會給他一個眼神，或是腳下動一動都行。
哎！
這天真冷。
心也冷！
一晚上他都沒睡好。倒是朋朋粘上枕頭就呼呼大睡，睡眠好得不行。
他半睡半醒，直到朋朋起床要去上學，他猛地驚醒。
早飯都顧不上，他就往屋外跑。
他要去看看。
人不見了。
遠遠的就看見池塘邊那個被小姑娘快要踩出印子的地方沒了人。
回去了嗎？
她是想通了嗎？
還是有人將她勸了回去。
莊臻懷揣著一點點希望和喜悅，朝著池塘奔跑。
近了，近了。
昨晚上打了霜，能冷死豬狗。
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就連水田里面也結冰了。
莊臻突然停下腳步，半秒鐘的反應，又猛地沖了出去。因為沖得太猛，差一點滑到。
池塘水面，一件花色的棉襖，飄啊飄。
王曉燕！
王曉燕這個傻孩子。
她怎么這么傻啊！
她怎么就想不開啊。
為了那樣惡毒的父母去死，不值啊。
她還那么小，人生都還沒開始，為什么要選擇絕路啊！忍一忍，忍個三五年，離開了那個家就好了。
傻孩子！
你怎么那么傻！
你怎么就選了最不該選的一條路。
莊臻蹲在池塘邊，望著水面的花棉襖，望著那頭漆黑如墨的頭發，那個渾身是勁的，滿眼都是靈氣的小姑娘，徹底消失了，再也看不見了。
莊臻默默地守著她，守著傻姑娘。
人來了又走，人越來越多，各種聲音各種氣味。
人們在唏噓，在感嘆，在同情。
當初，竊竊私語議論著王曉燕在蘇家的遭遇，也是這群人。
人言可畏！
人言殺人！
這狗日的老天，從不曾睜開眼看一看這世間的苦難。
人，打撈起來，臉都泡白了。
莊臻靠近了看，他想想見見小姑娘最后一面。
她竟然在笑。
傻孩子，在生命漸漸離開的時候，竟然在笑。
她究竟經歷了多痛苦的內心煎熬，才做出了結束生命的決定。
她在笑，死亡對她而言是解脫，終于可以離開這個丑陋的世界。
莊臻自閉了！
他默默目送人們將她尸體收斂，默默看著一臉冷漠無情的王見面劉春花，默默看著人們討論小姑娘的后事。
“肯定不能葬入墳地！”
“這么小的孩子，死得還這么不吉利，葬入墳地大兇。”
“哎，這孩子太倔了。”
“劉春花昨天太過分了，哪能那樣對待孩子。要是沒昨天那回事，燕子也不會……”
“別說了，別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沒看到那兩口臉都黑了。”
“死了也好，以后投個好胎。最好投生到城里面，不用遭這么多罪。”
“多好的一個孩子，說沒就沒了。做父母的太狠心了。”
“噓！”
“燒了吧！去火葬場燒了吧！”
“燒了才算是一了百了。”
就連許隊長也認可燒了的建議。
沒有進家門，當天，人們就拉著燕子去了火葬場。
這個時候，劉春花再吝嗇錢財，也必須掏出這筆火化錢。連許隊長對她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
膽敢不出錢，許隊長肯定不會姑息。
好好的閨女被逼死了，這是人干事？
當天拉去，當天燒了。
王建明連骨灰都沒帶回來，直接灑了。
具體灑在了哪里，有的說灑在了山上，有的說灑在了水庫，有的人又說王建明根本沒要骨灰，讓火葬場的人幫忙處理。
一個人，就這樣輕飄飄離開了人世，不曾留下一句話，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誰都不知道，王曉燕在跳下去那一刻，心里頭究竟在想些什么。
莊臻時常蹲在池塘邊上，一蹲就是一上午，誰來都不好使。
他致郁了！
一直提不起精神來，就連吃飯也不香了。
他在想，自己幫忙警察抓住兇手，究竟做對了嗎？
救出王曉燕，可最終王曉燕還是死了。
他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