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得柳樹枝條啪啪作響，整個庭院陷入了極為可怕的沉默。

曹天兵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濕。

“是誰指使你的？”

仆人許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老賊……”

“你沒死？”

曹天兵狠狠吞咽了幾口口水，目光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慶州都督楊文干謀反一事，杜淹是無辜的。”

“這一點，秦王清楚，太子清楚，陛下更清楚。”

“流放只不過是無妄之災。”

“究竟……”

“是誰讓你誅殺杜家九族的？”

許六緩緩抬起頭，一柄細劍已然落在了對方的咽喉前一寸。

“殺！”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那些靠倒在馬車轱轆邊緣，原本身應該被萬箭穿心，橫死當場的家仆們竟瞬間暴起！

蓑衣被撕碎，漆黑冰冷的鎧甲鱗片沙沙作響。

無數箭矢從他們的身上跌落。

就像是突然從墓穴之中蘇醒的沉尸。

速度極快，攻勢極烈。

明明這些家仆只有三五人而已，但此刻卻如同千軍萬馬。

噗嗤！

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名金吾衛的腹部被樸刀捅穿。

沉悶的痛苦悶哼聲開始此起彼伏。

或有刀尖已經割裂了喉嚨，或有刀鋒已經斬破了腰腹，鮮血從金吾衛們的渾身灑出，如泉涌。

然而，這種猝不及防的襲擊卻僅僅持續了幾息時間。

曹天兵的手下很快便反應過來。

尚存戰力的幾人迅速攏在了一起，形成合圍絞殺之勢。

戰斗剛開始，便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這群訓練有素的金吾衛們在此刻看起來更像是一群悍不畏死的死士。

彼時極為寬大的宅院在此刻卻顯得極為狹小，讓人施展不開。

但卻沒有一人退卻，更沒有一人轉身逃跑。

揮刀，然后斬下。

再揮刀，再斬！

這是戰斗中重復最多的動作。

金戈交響之下，無數刀鋒撞擊下的火花肆意開來。

讓那群金吾衛感到棘手的卻是對方身上的厚重鎧甲。

竟然比軍中的甲胄還要堅硬百倍。

刀砍不入，箭射不穿。

戰局有些僵持不下。

西廂房的木窗上已經插滿了箭矢，此刻卻形成了一種極好的掩體。

隱藏在黑暗之中，杜涼手中的重弓已經拉開了弦。

但是出于某種原因，卻并未拉滿。

盡管如此，少年手臂依然青筋暴起。

十指發白，極為吃力。

與普通甚至于軍中的萬石弓相比，這副重弓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而且，更為詭異的是……

明明金吾衛的統領已經被脅迫，杜涼卻遲遲沒有射出冷箭。

場間的廝殺依舊在繼續。

“救……”

“救我！”

“救救我！”

感受著咽喉間傳來的冰冷涼意，庭院內響起了某人的求救聲。

站在門檻之前，遲遲未有動作的守將趙子安終于開了口。

“大人！還請堅持住！”

“反賊兇悍異常，待末將前去求援，再前來解救！”

他躬了躬身，驟然轉身離去。

那群城門守備軍們也紛紛跟隨在后。

方才還結成軍陣的大門外，轉眼間便空無一人。

“叛賊！”

“你這叛賊！”

曹天兵內心充滿了絕望。

可無論是曹天兵還是老仆許六卻并不知道，這只不過是假象罷了。

揚言這離去求援的趙子安及其一眾下屬并沒有離開崇仁坊，甚至根本沒有脫離大宅的視線距離。

在那條通往坊外的小巷內，趙子安的臉色有些凝重。

他停下了腳步，輕輕地揮了揮手。

這是止步的手勢。

在月色與火光的交灼下，那群城門守備軍們紛紛駐足，轉身。

“將整座大宅包圍，不許放走一個！”

趙子安發號施令的聲音極其微弱，但在此刻卻反常地響徹了眾人的耳朵。

一切早有預謀。

黑夜中的軍士如潮水般原路返回，在巷口處四散而開。

腳步聲放得很輕。

而此時，宅院的戰斗依舊焦灼，無數次向死而生的揮刀已經耗盡了那些金吾衛們的體力。

能夠拼的，只剩下意志。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然而，此時隱藏在黑暗中的杜涼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手中的重弓弦近乎于拉滿。

臉色也變得愈發猙獰。

一名身披黑色甲胄的金吾衛進入了他的視線。

他緩緩踏階而下。

刀光劍影并不在他的眼里。

與那些正在廝殺的同僚們不同，這名看不清面容的金吾衛從戰斗的一開始便表現得極為反常。

當別人前進的時候，他選擇了后退，當別人拔刀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當別人拼殺的時候，他選擇了無動于衷。

他的目光望向了奇怪的黑暗處，是西廂房的窗口。

是在與某位少年對視。

“我原以為自己的氣機已經收斂得極好，看來半柱香之前……”

“陳某便已經露出了馬腳。”

“一名先天境界的宗師竟然會去倒馬糞？”

“著實可笑。”

這名隱藏在金吾衛中的不明來歷者平靜地說道。

被細劍貼近咽喉的曹天兵似乎有些陷入了呆滯，并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么。

甚至是對在自己下屬中竟隱藏著如此人物毫不知情。

但這并不妨礙他作出一些猜測，又或是判斷。

渙散的瞳孔開始漸漸聚焦。

“大人！”

“救我！”

他惶恐而道：“看在同為齊王殿下賣命的份上！”

“救我！救我啊！”

“這群亂臣賊子，死不足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