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路上
這個叫千千萬的男人是販賣瓷器的商人,與張大哥也是在路上認識的,兩人結伴到京城把各自的貨物都賣掉之后,又打算在這個小飯館吃頓飯之后,就此告別各回各家。就在這里,張大哥聊起了愛慕小花小老板的事情,千千萬就慫恿張大哥再表白一次試試看。于是,就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既然大家共同參與了一個熱鬧,也就算是熟人了。于是,兩桌并做一桌,大家閑聊起來。這個千千萬大我三歲,就是隱爐縣人士,剛好可以與我一路去。他還特別介紹起了他家鄉的這個窯廠雞,聽得我更是口水橫流起來。
千千萬有一個小小的商隊,十幾個人散座在外面。“都是家里幫工的,我喜歡做瓷器,不知道妹子知不知道建盞?”
“這是啥?”我有點好奇,皇家和南廠用的瓷器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但我也僅限于知道品相不錯而已,對于這種費力燒制的東西并不太感興趣。不過,千千萬倒是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那眉眼之間更透露出了一股飛揚自信的神情,讓我忽略了他眉心之處的一小股邪氣。或許,做生意跑江湖的人,應該也會有這么一點點狡詐吧。
“建盞是一種很少有的燒制茶杯,胎骨厚實堅硬,敲起來有金屬的聲音,也被行家叫做鐵茶杯。手感比較厚重,也有些粗糙。但是啊,它會有很多細小的氣孔,用來喝茶保溫是恰當不過的。尤其是天氣冷一些的時候,一杯茶放半天都不會涼的。”千千萬比劃起來,“我也是一窯只能出七八個成品,已經賣掉了。小妹子若是感興趣,等到了隱爐縣來我家看看。”
看他說得這么厲害,我也是動了心的。“這要是去隱爐縣,需要幾日呀?”
“七八日總是有的。”千千萬笑道,“不過我還不回去,要再去幾個地方談談事情。”
“沒事沒事,你給我地址就好了,我慢慢去的。我還得找我爹去呢。”我也沒有透露太多信息,這種萍水相逢吧,還是謹慎一點好。
“可以可以。”千萬萬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片遞給我,“妹子拿著這個,到了隱爐縣后就問‘千千萬’在哪里,自然是有人指路的。憑借著這個小小的瓷片,可以直接進我家的。”
“你家很大么?”我捏著這個小瓷片,做工極為精致,看起來就是像是一塊煙雨朦朧的淡綠色玉片,“這東西挺貴的吧,我可不敢要。”
“這有啥,我家里還有好多呢。”千千萬也笑了起來,“妹子要是不著急,也是可以與我一同走的。”
“也成。”我點了點頭,至少是先走出京城的這個范圍,在這種商隊的掩護下還是安全的。“千大哥有馬車么?”
“當然有。妹子不嫌棄的話,等我收拾一下,我有兩輛馬車,一個是我坐的,還有一輛是拉瓷器的,還是特質了車輪,生怕長途把瓷器顛簸壞了,現在貨物已經賣掉了,倒是可以給妹子來坐的。”
“哎呀,謝謝哥哥了。我有錢的,本來也是想雇馬車的,這下我可以給你們錢的,省的馬車空跑的。”我也是挺高興的。
既然已經把事情都說好了,小花小老板把她幫我洗好的衣服也拿了過來,我拎著小包袱就跟著千千萬上了馬車。小老板還是忍不住提醒了我一句:“妹子,張大哥說這男人品行還不錯,買賣也公道。但是,姐姐還是提醒你一句,你這么好看,小心被男人騙。”
“姐姐放心,多謝姐姐。”我趕緊與她道謝,心里卻想著是另外一番事情。雖然是有些危險,但這至少是一個很好的藏身方式,等到脫離肖不修南廠的視線之后,我的傷口好一些了,我再想辦法走好了。
不過,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沒走出一天,我就開始發燒了,整個人都陷入到昏暈的狀態。千千萬看到我這個狀態也很焦慮,想帶我去看看大夫,但我還是拒絕了。這傷口可不太好去醫館的,萬一被肖不修發現了就不好了。
走得有點慢,商隊里有人不樂意了。我發現,這群人的江湖氣息濃郁了一些,即便是斯文的千千萬,也會在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一些匪氣。于是,我就裝的更加柔弱了一些,并且,在行進到第五天的時候,與千千萬提出與他們分開走。“哥哥,我可不能耽誤了你們的事情。我可以在這里休息幾日的。若是你們做完事情,順道回來的時候,可以與我一起走的。”
千千萬的表情略難看了一點,他表示很不好意思,“小滿,我本意是想與你一同走的……”
“沒事沒事,我懂的,是我拖累了你呀。”我趕緊道歉,“真的沒事的。等我好那么一點點,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外面有人重重的咳嗽了幾聲,我便很是堅決地把千千萬請出了客棧房間,讓他們先走了。千千萬居然還給我留了五十兩銀子,說是買點好吃的。我略略感動了一下。
離京城已經很遠了,我們還是往西走了走,才往南走的。這一路也沒有了南廠的人,以及那些暗戳戳的標記,證明暫時還沒有人發現我的行蹤。我嘆了氣,解開了身上的繃帶看了看,果然是沒有愈合。
那這么說來,之前曹顯爹爹和白御醫都皺著眉頭說我身上的毒解了,但似乎還是不對的這個不對,就是傷口很難愈合了?所以,曹顯爹爹急急忙忙地繼續找寶藏去了,也是為了給我找個藥丸子?
這幾天安靜下來,我發現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開,或許我這個一走了之有些莽撞了?想到此,就又覺得有些厭煩了,躺在床上安靜地睡了。
“小滿,好好寫字,以后你是要做女皇的,字跡一定要好看的。婆婆只有你這么一個孫女,你可要替婆婆完成心愿哦。”有個略蒼老的聲音在說話。她還在矯正一個小小年紀的小姑娘的寫字姿態,很是認真的說:“一筆一劃代表了這個人的內心是否堅定和正氣。小滿寫字很是周正,筆鋒雖然張揚了一些,但也透露出自由自在的性子。婆婆也不是要逼你如何如何,但你那個娘親實在是太傻了,居然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的,何必呢?”
小女孩抬頭看了一眼婆婆,細聲細氣地說道:“我娘親在哪里?”
“你娘親又回你爹爹的身邊了,她永遠是這樣糾結。做女皇的人,可不能這樣搖擺不定,必須要自己有主意,對自己也要狠一些。”婆婆抓住了小女孩的肩頭,“小滿,你記住,與其希望別人珍惜你愛護你,不如從現在開始,好好珍惜自己,好好去用自己,好好去栽培自己。你自己強大了,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誰會欺負我?”小女孩繼續問道。
“這世間的壞人呀。壞人很多的,你也不可能都弄死他們或者遠離他們,但是要善于利用和使用他們,這才是做女皇最需要明白和使用的手段。”
“那挺累的呀?”小女孩有些不樂意了,“吃吃喝喝多好,干嘛做女皇呢?”
“這是我父皇給我留下的遺命。即便是我完成不了了,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完成。”婆婆流了眼淚,看起來很是傷心,“未來的路一定很艱難,你也會遇到很多的難題和困難,但婆婆會幫你的,也會找很多師父來教你,找很多人來幫你,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女皇。”
“那我可以先睡一會兒么?好累啊……”小女孩忽然就露出了疲憊的神色,整個人也萎靡下去。
“李小滿,你醒醒!你不能有事的,你要幫婆婆恢復寰宇帝國!”這婆婆嘶聲力竭地喊了起來,還一把按住了小女孩的肩頭。但忽然我感覺到了萬分疼痛,嚇得我一激靈,立刻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但這是夢么?
為何如此真實?
這個婆婆到底是誰?
我在黑暗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其實,更多的問題在于我并不是他們真正的骨血,那我何必要受那份憂國憂民的罪呢?
一想到此,我又開心起來,都忍不住咯咯咯的笑起來,就是笑得動作有些大,那傷口又裂開了。
又過了兩日,聽了不少金盞山的傳說,并且還有人非常憤怒地說自己的貨物全都被搶走了。
“朝廷就不管管么?”
“南廠到底在做什么?”
“搞那些官員的時候倒是厲害的,對付這種山匪居然就沒有聲音了?”
“那肖不修也就是個花架子,一個太監能夠做什么?娘娘腔的妖孽!”
“都是一群自私的人,根本不會管咱們的死活。若是金盞山再這樣下去,我們的貨物沒有辦法從那邊走,就勢必要繞更遠的路,損失就真是太大了。”
“好像這幾日又到了那個金大刀換媳婦的日子了吧?真是太惡心了,都一個大糟老頭子了,還要禍害人家的清白姑娘,真是太該死了!”
一群人在客棧樓下里咒罵著,氣的要死要活的。我坐在角落里喝著粥,心里也挺生氣的。大月國居然還有這樣的匪患沒有清理干凈,真是太過分了。就算是山勢陡峭,不容易攻陷,也不能讓他們這么多年都占山為王,各種搞事情。若真是這種人起了反叛的心思,這里附近的縣都會遭殃的。
這事情不能不管啊!
還有,他們這么罵肖不修可不成。南廠一直在做事情的,很努力的。
喝完了粥,我打算去藥鋪買點金創藥。就算是傷口不愈合,抹一些金瘡藥,讓它不至于一直流血也是好的。我這個小身板也是禁不起老這么流血的。
可還沒走到藥鋪門口,就看到一群南廠的黑衣侍衛們沖進了藥鋪,揪著看似老板樣子的男人吼道:“有沒有一個小姑娘過來買過金創藥?止血藥?止痛藥?”
這架勢真是夠嚇人的,我之前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這群人辦起事情的時候居然是這幅兇神惡煞的樣子,一個個急赤白臉,搞得隨時要殺人一樣。
藥鋪老板早都嚇得腿軟,跪坐在地上,連聲道:“官爺啊,真的沒有啊!”
“進出貨記錄呢?拿來!”為首的男人吼道。我站在對面鋪子廊柱的后面看過去,這人居然是陳二。果然,南廠陳字號擅長保護和追蹤,他們居然能夠找到這里,是我還不夠仔細,有什么破綻么?
陳二的樣子很是憔悴,黑色廠服居然都能夠看出來很臟的樣子。這說明他最近一直在路上奔走,還很有可能去了不少地方。腳下的官靴上也全是土,跟著他的那些南廠侍衛也好不到哪里去。
藥鋪老板把記錄交了出來,陳二立刻就翻看了起來。隨后,跟著他的幾名南廠侍衛還把人家鋪子里的藥品都翻動了一遍,那個樣子吧,也挺嚇人的。
我趕緊回了客棧,打算收拾包袱走人。樓下卻又傳來了陳一的聲音:“這里有沒有一個小姑娘來過?受了傷的?”
客棧老板也已經跪坐在了地上,連聲說道:“沒有啊,官爺,真的沒有啊。”
“你這里難道沒有小姑娘么?”陳一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陌生,那種嚴厲的氣場我站在二樓樓梯的拐角處都能夠感受得到。客棧里的人都躲在了角落里,大家都很懼怕南廠,剛才那幾個閑聊咒罵南廠的人也都閉了嘴,很是緊張地看著陳一和他的人。
“我這里住的都是來往的商隊,小姑娘也都是人家的家眷,我也不能瞎問呀。”客棧老板急急地辯解到,“您要找什么樣子的?”
“好看的,說話柔柔的,名字不是姓李,就應該姓肖。”陳一已經自己去拿了住店客人的賬簿看了起來。我當時住進來的時候,用的是千千萬的名義開的房間,客棧老板都以為我是千千萬的妹子,一直喊我千小姐。
不過,我心里還是抖了一下,這肖不修干嘛要這樣追捕我?難道真是要我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