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我們上課了啊!”江老師的聲音,讓她和潁老師暫時停止了八卦。
“這里有新出的一期《真看點》雜志,這期的頭兩篇文章不錯,請大家先看看,然后討論討論,總結拆解一下。”
“嗡~嗡~嗡”學生開始了他們的討論……
“又沒鈴聲。”趁這個時間,潁老師耳語到。
“正常,學期末了,電鈴、多媒體,包括教室里的鐘,差不多都快撐不下去了。上次課我就因為相信教室里的鐘,搞錯了時間,耽誤了學生們的搶飯。”
“你說這學校,老師上課不能遲到,否則是教學事故;老師上課必須站著,否則是教學事故;老師不能隨便請假,否則是教學事故。他們行政,去十次八次不在;報賬,需要的材料去一次,說一個,湊齊了,人不在;教室里的設備,從開學開始出毛病,一直出到學期末;行政發的通知,錯別字連天,語句不通順,邏輯混亂,有一次還連別的學校的名字一起抄出來了,全都沒事!怎么光有教學事故,沒有行政事故呢?”
“是呀,老師在這里就是地位最低的那個。前天有個老師在校門口被保安罵得狗血淋頭,誰都能欺負老師。”
“就是,教工食堂,老師下課去就剩殘羹冷炙,行政早就吃飽喝足,酒囊飯袋地移動走了!”
“戚戚~嚓嚓!”
突然,學生中間出現了一陣騷動。
她和潁老師停止了日常吐槽,看向騷動處。江老師也走向了那里。
只見,江老師一邊看著剛才讓學生討論的雜志,一邊在向學生自己詢問著什么,表情逐漸嚴肅。
江老師,學校的超級老人。乍一看,實在形象不佳,光頭、皮膚粗糙且黑,整個面部凸凹不平,像放蔫且帶土的馬鈴薯。人雖不胖,但很油膩,給人他家炒菜不用另外買油的感覺。
而且,最讓她不喜歡的是其煙癮極大,又不講煙德。不管在哪兒,不管有沒有人,隨時都夾著煙。盡管學校立了很多“無煙學校”的牌子,你仍舊能根據煙霧,順著濃烈的煙味看到他。
不過,除此以外,他倒是風評很好,很能為其他老師和學生著想。
看到學生那里發生的事有些棘手,潁老師進線專業本色,當仁不讓地湊了上去。
原來,學生發現,江老師讓他們討論的其中一篇文竟然是自己寫的!可署名卻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
據學生說,沈波老師介紹他去《真看點》實習,實習結束時,沈老師讓他寫一篇文章,作為實習的成果。于是他就寫了,然后就交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沒想到,“然后”在這里。
江老師了解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學生,又看了看文章。讓大家先上課,這篇文章就先不討論了。
按部就班,聽課結束,她和潁老師心照不宣地走了。
要說潁老師,就是潁老師!
第二天,她就帶著全套信息,掛著笑容來八卦了。
原來學生不認識的這個署名者,是沈波的同學的老婆的小侄女!因為需要一篇文章評職稱,于是沈波就特別大方地將這篇文章送出去做了人情!
“天!他怎么敢這么干!”
“有什么不敢的?之前,他讓學生去做調查,寫一篇報告,也是這樣。學生交了就沒下文了。不久以后,學生在期刊上看到了自己的報告,署名卻是沈波!”
“天!能這么無恥嗎?”
“當然能!學生很生氣,去找他。人家完全沒覺得是回事兒,只是輕飄飄地跟學生說,‘那你再寫一篇,我負責給你發表就好了。’”
“他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當然,反而覺得學生沒見過世面,小題大做!”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沒跟他打過什么交道,之前給我的印象還是溫文爾雅,難得的不油膩呀!”
“人家當上系主任以后,就完全變了!聽說,因為跟花老師不對付,故意給花老師的學生打低分,而且毫不掩飾。他和花老師的學生在同一個期刊發了文章,照理說,兩個學生評獎時關于文章的就應該得同樣的分。結果,他給自己的學生打高分,給花老師的學生打低分!”
“真是,權利使人異化呀,還是,其實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有了權利就撕下畫皮,不演了?!這個人也是這樣!怎么老是壞人當道呢?”
魯迅同意“中國是一個有做戲氣味的民族。”不過這人的戲真是差!這才到哪兒,就放棄表演了!這樣哪兒能再“攀高峰”?
她有點兒瞧不起這種“戲子”。“那后來呢?怎么處理的?江老師是他們那邊的老大,還沒退呢,不主持一下公道?”
“江老師這種老老師,怎么會趟這渾水?還是自己順利上岸比較重要呀!這種一地雞毛的事兒,怎么會摻和?”
“倒也是!”她秒懂!
就像花剌子模信使的寓言一樣:在很久以前的花剌子模,給國王帶來好消息的信使會得到豐厚的獎勵,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而帶來壞消息的信使則會被送去喂老虎,盡管壞消息是真相。國王就是討厭這種壞的真相,連著帶來壞真相的人也會討厭上。
所以,說真話,尤其說人們不喜歡的真話是需要莫大勇氣的,因為人們天生不喜歡令人討厭的真相,不喜歡到連著真相傳遞者也會痛恨上!
因此,還是三緘其口比較好,推脫責任比較明智。就像現在的她,作為一個懦弱、膽小的人,她知道了真相也不會為學生爭取權利,她還得在這里混下去,她也不喜歡被人恨上。
可,這樣,不就像新媒體的算法,唯流量論一樣嗎?以后還有真相嗎?還有有勇氣者嗎?
她不想想了,因為她正在給自己展示自己討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