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到酣處,俞民就假裝無意中提起了陵寢工程的事情。
“璉二哥,知道我這回為何到臨清來么?”
“不是從這里取道運河么?”
“這只是其一,最要緊的是,到這里訂貨。”
“哦?定什么貨?有什么好生意,咱哥倆一塊兒做。”
“哎喲,這可抱歉了。已經(jīng)有合伙兒的,璉二哥說晚了。”
賈蓉沉不住氣了。
“叔叔,到底是什么生意?”
“臨清磚。”
“可是你那個陵寢工程上用?”
“蓉哥兒果然聰明,一說就中。正是如此。”
“唉,我還尋思著,叔叔得了陵寢的工程,我往你那里送點貨呢。可惜這大宗的臨清磚,竟然你自己進貨……。”
“錯,蓉哥兒,不是我自己進貨。是替別人進貨。”
“你的工程,怎么會替別人進貨?這說不通啊。”
“是說不通,這就是荒謬之處,但又確確實實是真的。”
“蓉哥兒,你不懂。遠山這樣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的話,誰愿意把自己的銀子拱手讓給別人?”
“知己啊,璉二哥,正是如此。雖然拿了這個工程,看似能賺不少錢,但是各種物料,早就有人定了下來。這工程做下來,最后能不能賺錢,還兩說著呢。”
“誰有如此本事,能夠壟斷物料?難道是秦業(yè)那廝?”
“蓉哥兒,你也太高看秦業(yè)這個小小郎中。就憑他,在我跟前兒還沒有那么大的面子。”
賈璉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
“難道是裘世安?聽說你的工程是他給過的話。”
“唉,不說這事兒,喝酒。”
果然是裘世安,怪不得俞民自己親自到臨清來訂貨。
本來還想著往陵寢工程上送些物料,趁機賺一筆。如今既然裘世安已經(jīng)插手,只好作罷。
這正是俞民提起此事的用意,就是要告訴賈璉和賈家人,別打這個工程的主意。
物料什么的,已經(jīng)有人包了。那人權(quán)勢很大,不是你們家能輕易得罪的。
賈璉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陵寢工程插不上手,別的工程可以做文章。
“遠山,聽說是秦業(yè)親自上門找的你,想來你在秦業(yè)那里也是說得上話的。回去之后,能否給我和蓉哥兒引薦一下秦業(yè),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工程?沒有大的,便是小的也成。”
賈蓉立刻跟著附和。
“是啊,給我倆引薦一下,屆時少不了你的好處。”
“哈哈哈,璉二哥,蓉哥兒,你們開玩笑吧。別人說見不上秦業(yè),我是相信的。你們說見不上,我是不信的。”
“叔叔為何這么說?”
“其一,秦業(yè)跟榮國府、寧國府來往密切,有什么事情,你們自己不能辦,還用的著我居中引薦?這不是多此一舉么。”
俞民這話說的沒錯,秦業(yè)和兩府之間,在利益輸送上往來不少,兩府確實從秦業(yè)主管的工程中,獲利不少。
秦業(yè)身為營繕郎,是朝廷官員,不好明目張膽的撈錢。加上他也只是個五品的營繕郎,類似賈府這樣一些勛貴想從大工程中撈錢,他也未必頂?shù)米 ?/p>
于是就采取期權(quán)腐敗的方式,給賈府等權(quán)貴輸送利益。等秦業(yè)將來平安落地之后,賈府等權(quán)貴再回報秦業(yè)。
《紅樓夢》中,秦可卿嫁入寧國府,給賈蓉為妻。
寧國府本該是賈珍的夫人尤氏當家,實際卻是秦可卿當家。這種安排,其實就是秦業(yè)跟賈府的一種利益交換。秦可卿也負有在賈府里面,監(jiān)管秦業(yè)財產(chǎn)的責任。
現(xiàn)在的御史、錦衣軍也不是白吃飯的,秦業(yè)做為一個官員,如果有了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chǎn),自然會引起懷疑。
但是把這些錢放在賈府,就安全了。
便是秦業(yè)將來死了,有秦可卿當家,秦可卿和秦鐘也能生活無憂。
這是一種高級的利益輸送方式,跟妙玉和玉笛的書寓,是一個檔次的東西,一般人不懂的。
紅樓夢原著中的秦可卿喪禮,規(guī)模宏大,極盡風光。很多大人物都參加,連北靜王都設(shè)了祭棚。
秦可卿作為寧國府的孫媳婦,根本就配不上這樣高規(guī)格的禮儀。
便是寧國府的地位和權(quán)勢,也不可能讓那么多人來捧場。
真正的原因,跟賈家關(guān)系不大,而是跟秦業(yè)有關(guān)。是那些人對秦業(yè)平常向他們輸送利益的回報。
明面上是一場喪禮,本質(zhì)上是一場分贓大會。
榮國府、寧國府既然跟秦業(yè)有利益往來,為什么賈璉和賈蓉還要俞民給引薦秦業(yè)呢?
原因并不復(fù)雜,因為賈家東西兩府跟秦業(yè)的往來,是公中的。也就是整個家族的利益交換關(guān)系。
賈璉和賈蓉想要得到的,是他們個人的。
這兩者并不矛盾。
俞民的回答,讓賈璉和賈蓉有苦難言。他們自然不能說,從秦業(yè)手里攬工程,是為了個人撈錢。
現(xiàn)在的人,都是家族中人。他們這樣的公侯世家子弟,如果脫離家族另搞一套,很快就會社會性死亡,難以在圈子里面混下去。
“那其二呢?”
“這個嘛,有些難以啟齒。”
俞民打算順便把賈蓉跟秦可卿的婚事給攪黃了。
“遠山,這就不實在了啊。咱們兄弟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是啊,叔叔,我和璉二叔一定給你保密。”
“好,那我就說了,還請千萬不要外傳,免得影響人家姑娘清譽。”
一聽到姑娘,兩人更加有了興趣,眼巴巴的等著俞民解釋。
“秦業(yè)把這個陵寢工程給我,其實還有一份私心,他想把他唯一的女兒嫁給我。”
“這是好事啊。那秦業(yè)做了多年營繕郎,便是他是個清官,不貪銀子,僅僅是正常的例錢,也不是個小數(shù)。娶了他家姑娘,就是娶了個銀庫。哪里還用的著作什么工程?”
是有些道理,可我不是吃軟飯的人。
“銀子雖好,但是他家姑娘卻有個毛病。”
“什么毛病?”
“那姑娘是個拉拉。”
“什么叫做拉拉?還是頭一回聽說過。”
“這是西洋人的叫法,其實就是……。”
俞民放低了聲音,解釋了一下。
賈璉和賈蓉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還真的不能要。娶回家來,只能看,不能吃,豈不是白忙一場?”
賈蓉也及時補充說明。
“要緊的是不能傳宗接代,斷了香火。這等女子,絕不能要。”
俞民心中竊喜。
對對對,不能要。
你不要,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