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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鳳凌云

第三章口舌

時榕一路飛也似地逃離了學堂,半路還遇見了張嬤嬤,張嬤嬤還在一臉疑惑地問她:“大小姐,你怎么了,臉上紅撲撲的?是今天天氣熱,穿得有些多?”

她默默地擦去頭上的汗,道:“是啊,是有點熱,我剛才在院子里小跑了幾步,你看,這不就是更加熱了,臉上,可能也染上紅暈了。”

這下張嬤嬤更加疑惑了:“大小姐為什么要在院子里跑啊?”

顯然,這個問題把她給問住了。思索了兩秒,迅速從她浩如煙海的典籍里找出了幾個字:“消食,消食,嘿嘿嘿,晚間吃的多了些,走走路,鍛煉身體?!?/p>

她最后是伴隨著張嬤嬤不解的眼神離開小路的。

終于跑回自己的閨房,她提著的一顆心終于稍稍心安了些,一路上她還在特意留意,幸虧這回沒叫繼母和她手底下的狗腿子發(fā)現(xiàn),否則少不了編排,簡單地洗過臉更衣之后,派了屋里一個二等女使去學堂夫子處請了假,可經(jīng)歷方才一遭事,原本昏昏沉沉的腦子現(xiàn)在也清醒起來,想著今日雖告了假,反正也睡不著,不如讀讀書來,讀著讀著或許就困了,便隨手拿起一本書,借著黃燦燦的陽光就鉆進書去,全然不是方才慌張無錯的模樣,一臉的恬靜淡然歲月靜好,仿佛外面的喧嚷熱鬧都與自己無關(guān)。

聚精會神地讀了一個時辰,當陽光從橙黃一路淡白時,她果然困了,懶得連衣服也沒換就隨便趴在床上熟睡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黑暗中,一對主仆身著黑裳正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她,黑衣人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旋即一個清脆好聽的嗓音響起:“這姑娘,倒是有意思得緊?!?/p>

“主子,您莫不是……”

“別慌,我自有分寸?!?/p>

歇了整整一日,精神終于好了些,下午用過了飯,還特意去各個姨娘處看了看姐妹們,晚間又去了時煜和謝氏兩處請安,再晚些辛嬤嬤和追月也回來了,幾個人借著燭光又說了好一陣子心里話。時榕將兩匹錦緞和兩根珍珠簪給了追月和辛嬤嬤,權(quán)當做是補償。

第二日春光明媚,追月照常拿著小木頭條子喊她起床,墨白照例為她梳洗用飯,用過飯后,便起身前往學堂。

一切如常。只有時汀在剛?cè)胱鶗r冷嘲熱諷的一句:“長姐果真是大家閨秀,前日大言不慚被父親罰跪一夜,若換做是我,定要羞得三五日不出門呢,可姐姐定力如此強大,前日受的罰,今日竟好端端地坐在這里,臉皮上的功夫,可叫姐妹幾個都望塵莫及呢.”

時湘慣是個喜歡對著謝氏和時汀溜須拍馬的,見時汀說完后笑得合不攏嘴,她也跟著有一搭沒一搭地笑了起來,附和道:“誰能與咱們長姐比不是?”

時榕整理著包裹,氣定神閑,等到把今日夫子要說的東西放于案上,才慢騰騰道:“我哪里比得上四妹妹心寬。兩日前四妹妹是如何與二妹妹置氣到去了父親房里又各打五十手板的事想必是二位是忘得一干二凈,否則怎會這樣心有靈犀,一個呢編排取笑,一個殷勤地幫別人的腔呢?”

二人一時被噎住,見平時木頭樣的大姐如今竟敢頂嘴,自然氣的不輕,無聲地對視了一眼,為了給自己找回面子,強行辯解道:“姐妹們吵架拌嘴常有的事,誰家姐妹沒有過?我們當事人都沒說什么,長姐你倒是替我們鳴不平來了,莫不是看我們姐們倆要好你看不慣吧?”

“我們可是一家子姐妹,怎么還會分親疏遠近之患呢?姐妹間竟無嫡庶長幼之分親密要好,我可是由衷地替你們高興。這才看得出你們并非那等自詡高貴典雅,其實腹內(nèi)草莽的小人才對嘛。對于家中兄弟姐妹,我一向是一視同仁的。妹妹說話可當心些,小心叫人聽去背后聊咱們家的不是。不過嘛…你剛才的意思是說,姐妹們常有的吵架拌嘴叫父親給你們一人打了五十手板?這要是有心之人聽了,刻薄寡情的名聲可要跑不掉了呀。妹妹們,你們這樣說,可叫父親的臉面置于何地?”

時榕鄙視了下時汀“看不慣”的胡謅,挑一挑眉繼續(xù)了她們吵架的話題。

“也,也是說了些不好的話,父親罰得不錯的?!睍r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磕磕絆絆解釋道。

這不又繞回去了嘛。

“哦,所以說姐姐還是比不上妹妹們大度嘛?!?/p>

時榕也不說別的,就一個勁地笑。

這下再笨的人也該反應(yīng)過來了,時湘見時榕如此取笑自己,更加羞憤,奈何自己年紀小學的少,一時間想不起什么話來堵,只能像個充氣娃娃一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憤恨的一時不落地盯著她。

眼見在時榕這里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時汀心中窩火,卻也無處發(fā)泄,只能撂下“狠話”就要離開:“你,你,牙尖嘴利,口蜜腹劍,你,你也配與我說話?”

“噓”,時榕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輕聲道:“妹妹們小聲些,今日才是上學第二日,這要是叫殿下和各府的公子們聽見了咱們在這里這般吵鬧,回去不定怎么議論呢?!?/p>

眼見遠處男子的身影愈發(fā)地多而近,時汀蹲下身,磨著牙恨恨道:“咱們改日再來。日子長著呢?!?/p>

時榕搖著頭,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書,道:“妹妹,動怒傷身,還是善自保養(yǎng)的好。

……

課堂上,夫子的課已經(jīng)講了大半。

今日的課程又有些無聊,打起了瞌睡的她絲毫沒注意到今日夫子都講了些什么,直到響起她的名字:“時榕,這個問題你來回答?!?/p>

一語驚醒夢中人,盡管她的身體緊張的繃了起來,但是雙眼始終不能重新啟動,她瞬間站直,回答道:“夫子,我在?!?/p>

腦子就要不要睜開眼睛這個問題還在左右互搏。

夫子一看她又在偷懶,只好無奈地重復了一遍:“從前官員多是從官宦人家選取,清貧人空有一身才干卻無從施展。如今圣上大興科舉,凡做官者,均以賢能才干為主要,本是為國為民的好事,然有徇私舞弊者,學生與考官私相授受者屢見不鮮,更有官宦人家專門去尋貧寒有才之人代考,待榜上有名便偷龍轉(zhuǎn)鳳讓自己子孫去做官,敢問榕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唔,這可是涉及一些不好的話題。她吞了一口唾沫,隔著紗簾也能感受到那幾個皇子投來的審問的目光。

如今圣上年紀大了,精力體力都不如從前了,可膝下好幾個皇子皆有才干,嫡長子易長訣今年二十有九,治國理政頗有見解,文才武略樣樣精通,按理說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只可惜身體孱弱體態(tài)瘦削,常年不得見風,皇帝請遍天下名醫(yī),可無一例外都說他身體不得養(yǎng),子嗣艱難且不能耗費太多精力,否則就會生命垂危;二子易長諺是最得圣上心意:以大將軍之名統(tǒng)帥三軍,幾次遠征塞北皆將西涼匈奴等國打的是落花流水,可以說這半壁江山的安穩(wěn)都有他立下的汗馬功勞,可惜為人粗心大意又直來直去,一直不怎么得文臣喜歡;至于三子易長謙是繼后所出,為人沉默寡言,能用一句話說完的事情絕不多說一個字,是個悶油瓶;不過辦事體貼周到不含糊,為人謙恭有禮是個實誠人,倒應(yīng)了這個名字;但圣上一直因為不喜歡繼后故而對他一直熟視無睹;其四子易長諾十八歲,是后宮最得寵的李貴妃娘娘所出,為人正直善良,好打抱不平,大理寺曾經(jīng)有一人十天斷五十案無一人登鼓鳴冤的非凡戰(zhàn)績;也因此圣上對這位皇子總有無限溺愛;至于五皇子易長譽是陳淑妃娘娘所出,今年不過十五歲,活潑好動我行我素,是最不聽管教的那一個,因為太小,圣上只將他當小孩子寵。

此時此刻,除嫡長子因身體原因不便出宮外,其余四個祖宗都在場,若答得不好,不僅僅臉面名聲的事情,一個妄議朝政的帽子扣下來,她也就永無翻身之地了。

她咳了兩聲,道:“這,依據(jù)書中所說,科舉是利于千秋萬代的好事,讓能人賢人都得以施展才華,這項制度雖好,卻總有貪心之人妄圖從中牟利,這關(guān)鍵之處便在于科舉從頭至尾,選拔的權(quán)力都不在圣上手中,以致下級黑心官員者濫用職權(quán)徇私枉法,時榕覺得,若是圣上愿意騰出來時間和精力親自考核選拔,這些濫竽充數(shù)的現(xiàn)象便會少很多。”

夫子雙眼一瞇,沉思道:“榕姑娘的意思是,讓圣上親自著手科舉?可圣上日理萬機,朝政大事又該誰處理呢?科舉每年都需三個月,榕姑娘,你這法子也太累人了些。”

她的額頭已經(jīng)出了一腦門的汗,她甚至能感覺到身后的時汀陰測測盯著自己,等著自己這一出大丑出完了后狠狠羞辱一番。

時榕福了福身,輕聲道:“只需在最后由陛下召集上京的幾十名舉子面試考核,選定人選任職為官罷了,倒也不必將鄉(xiāng)里的秀才都一一看過。”

說完,心里有些發(fā)毛。

夫子笑了笑,捋著胡須搖頭晃腦:“如此,你又如何保證上京的舉子們不是為人所薦?”

聞言,時榕一愣,道:“是時榕考慮不周全……尚未想到解決的法子?!?/p>

夫子笑著搖搖頭,道:“時榕姑娘能有這樣的見解已經(jīng)是很難得了,這件事朝中無數(shù)大臣都尚未想到什么好辦法,又怎能在此為難你呢?”

時榕心中暗暗鄙夷,是他們想不出來還是根本就不想去想法子?

好在夫子也沒為難她替她找補了兩句,這事兒也算囫圇個過去了。

可挨到散學時,她再度被時煜叫去了書房“聽訓”。不過,這次更嚴重些,她是背負著參政的罵名走進去的。

想都不用想是誰在時煜耳邊嚼舌根。

夫子沒說妄議朝政,皇子們也沒說是,回宮后也沒聽到什么風言風語,她倒是上趕著來扣罪名來了。

時榕翻了個白眼,這家真是……

但是身體依舊乖乖地走了進去。

書房內(nèi),時煜的臉黑的像塊炭。

他一貫這樣在人前裝的像個正人君子。聽到這種女兒家妄議朝政的言論,還是他最信任親近的女兒說的,可不得火冒三丈。

身旁佇立著的毫無疑問是時汀。兩房一共七個姐兒,也數(shù)她最是會鬧。此刻正整理著散落的幾縷頭發(fā),高傲又極具挑釁,就差把“我是那個告狀的污人清白的罪魁禍首”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囂張跋扈也有囂張跋扈的好處,時榕想。最起碼,她不用費心思去打聽去尋找誰是那個在暗處與她不對付的人。

“聽你妹妹說,你今日上課,夫子提了前朝的事情,你還回答了?”

時榕福了福身:“是,夫子問的是科舉之事,女兒雖不懂,但礙著時家的臉面才勉強照著從前夫子說過的書里答了幾句,幾位皇子都在場,若女兒什么也不說或是說的粗粗漏漏,他們會說咱們時家輕視兒女教育的,傳出去,只怕陛下也不全然放心將皇子們放到這里讀書,到時候,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過父親放心,女兒只挑挑揀揀說了些不中用的,并無任何逾矩,否則,宮里只怕早就來人興師問罪了。”

一想到今日的事的確沒有橫生枝節(jié),反倒聽說有幾個公爵家陪著皇子們讀書的公子在他們家長輩面前稱贊過幾句時,時煜便信了時榕七八分,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礙于面子,還是故作板正道:“今日這事也算你有分寸,但日后再遇,你只管裝作什么也不知便可,丟人總比丟了性命要強。否則禍從口出,連累時家,別怪我趕你出門去?!?/p>

時汀見時榕還是在時煜這里吃了癟,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佯裝替她著急,懊悔道:“父親您別生氣,想來姐姐也是無意的,我們在內(nèi)闈生活久了,哪里見過外面的事?姐姐平日里最嫻靜不過,是做妹妹的沒才能沒本事沒能替姐姐解圍,是妹妹的不是,您要罰姐姐,就先罰我吧!”

說著,兩腿一彎便要跪下去。

時榕看著這副做派皺了皺眉,這般模樣大概是謝氏指點過她了,從前院子里妾室還沒那么多時,謝氏便是這般一哭二鬧三上吊,處處示弱可憐,惹得時煜愛的跟個什么一樣。否則以她的腦子斷然想不到這一層,然后毫不顧忌地在時煜面前耀武揚威一番,而不是現(xiàn)在還在這惺惺作態(tài)。

并且,這戲演的也太夸張了,矯揉造作,一點也不像謝氏那般爐火純青。

時煜見時汀突然假惺惺的關(guān)愛姐妹的模樣有些不適應(yīng),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雖然乖順可愛,但粗心大意,一向?qū)π值芙忝媚魂P(guān)心,故而時汀突然來這么一出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要把這個平時當心肝寶貝疼的女兒扶起來,不過時榕見慣了這些技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健步?jīng)_過去搶先扶住時汀,讓時煜的雙手呆滯地停留在半空中,借著沖勁兒順勢也給時煜跪了下來,轉(zhuǎn)頭便淚如雨下地向時煜道歉:“父親明鑒,這話倒叫時榕無地自容了。這件事原與妹妹無關(guān),都是做姐姐的答的不夠完美有損時家的臉面,這怎么能怪妹妹呢?時榕知道二妹妹是最良善之人,心疼姐姐一時急了也是有的,可此事本與你無關(guān),若是非要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說這般自輕自賤之語,真要傳出去,知道的是妹妹心疼自家姐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妹妹是那等無才無德之人,護不住自家人,你已經(jīng)及笄了,若因此耽誤了婚嫁大事,那姐姐可要羞愧而死了。”

時煜原本伸出的手又背了過去,原本對著時榕的滿臉怒氣誓要好好教育一番替他的汀兒出氣的閻王臉消失了,略有嫌棄地對著時汀道:“我知道你關(guān)心你姐姐,人是好的,可是你姐姐也說得對,你這樣說話沒輕沒重的,叫外面的人知道以訛傳訛可怎么好,要知道眾口鑠金,好好的事一傳二二傳三的都能成壞事,更何況你……”

你了半日,最后也只你出了一句誒呀。

時汀慌亂了起來,復又是哭哭啼啼的模樣:“是,是女兒失言,請父親責罰!”

時榕扶著時汀,看著她怒意涌上心頭卻忍著訓誡無處發(fā)泄的模樣,悄悄俯身到耳后語了一句:“今日的戲不夠真,下次,演全了再來。”

時汀瞪著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時榕分明聽到了時汀口中伴隨著磨牙的聲響的恨恨地聲音:“日子還長著呢,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磨?!?/p>

她要是再磨一磨牙,那牙就該掉了。時榕心想。

“那,拭目以待?!?/p>

時榕是斷斷做不出來時汀那種倒打一耙的行徑,最多或是恐嚇,或是警告,當然這最后都沒什么用,因為這個家里她也無從資格這樣做。

“喜怒不形于色,方為長久之道?!?/p>

忽然想起來她生母臨終前的這句話,于是挺起胸膛,趁著時煜轉(zhuǎn)身嘆氣的空隙,時榕對著時汀,報以一個得體而禮貌的微笑。

盡管她現(xiàn)在真的對她這個妹妹有種趕緊打上幾巴掌泄憤然后扔出去由得她自生自滅算了這樣的沖動。

但是她忍住了。

既然沒惹出什么亂子,時煜當然不會將時汀的話放在心上緊追著不放,擺擺手示意時榕退下:“好了,本不是你的過失,去祠堂跪兩個時辰長長記性以后千萬不要冒尖出頭。寧可丟了臉面也免得他人口舌,時汀,一是將這件事告訴你母親好好看管你長姐,二是今晚罰你好好把女德女誡背一背讓你記得禍從口出四個字,為父還有公務(wù)處理都先退下吧,晚間記得去那邊院子,幾日不見你姨母想你了,她那里新得了幾支珠釵,要你過去挑幾支趁手的,過些日子她生日,點名要你陪著她采買些東西,這幾日陪著你姨母吧,不必去學堂了?!?/p>

時榕張了張口,想說明明沒有錯為何還要罰她還不讓她好好讀書,但看見身旁時汀陰惻惻的笑容,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道:“是,女兒謹遵父親之命。”

有后媽就有后爹,時榕出了書房,回閨房的路上這樣想著。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她有個從小關(guān)愛她到大的姨母,也是嬸母。

時榕的生母溫如言是北威將軍府的二小姐,與她一同嫁到時家的,還有她的庶妹,溫如意,嫁了時家二房,也就是她的二叔,時燦。二人夫妻美滿,琴瑟和諧,雖也有不少姨娘小妾,但二人相處和睦,相敬如賓,不像大房這里三五日便要鬧上一回。

姐妹二人自閨中起便十分要好,溫如意雖是庶出,但聰明靈巧玉雪可人,極討正室歡心,從小便被要了去在正房屋里頭養(yǎng)著,二人年歲相差無幾,幾乎是伴著長大,姐姐在哪里,妹妹就跟著在哪里,關(guān)系十分親密,無話不談。

溫如言過世后,溫如意心疼外甥女在大房那里無人愛護受人欺凌,便時不時過來放屋里頭養(yǎng)一陣,等大房安靜了再送回去,如此循環(huán)往復,時榕可以說是一半在大房那長大,一半是在二房這長大,二房這里的姐妹,因為溫如意的關(guān)系,甚至要比自己的親姐妹們更親厚些。

終于熬油一般在祠堂再一次跪完了兩個時辰,時榕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回到閨房里,墨白為她上了茶水果子,見她又是垂頭喪氣的模樣便知是又在時煜那里碰了釘子,好言勸慰她道:“姑娘在書房想必又受了委屈,且忍忍罷,等過幾日二房姨母那里封了誥命,謝氏想必就安分很多了,且由得他們鬧去,咱們只管將自己的日子過得好就行了。”

時榕剛喝一口茶水便聽到墨白這樣說,嚇得她瞪大了眼睛:“姨母要封誥命?你聽誰說的?可有準信?”

墨白神色自然,理所當然回道:“自然是姨母身邊的大嬤嬤何媽媽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她是在跟前伺候著的陪嫁過來的,姨母的一言一行她都有照看,想來消息不會錯的。”

時榕定了定,凌冽地給了墨白一個眼神:“不到圣旨下發(fā)的那一刻,一個字也不能亂說,就算是姨母親口跟你說的,也要守口如瓶,不能向外吐露一個字,知道嗎?”

墨白沒見過時榕這樣嚴肅的神情,忙解釋道:“姑娘不必緊張,事關(guān)重大,奴婢知道分寸,從未對外人說起過,瞞了十來日,見姑娘今日心情不好,才說與姑娘聽一聽寬寬心罷了。”

十幾日前?今日才是開課第二日。這么早,上面就做好了打算?

那怎么這么長時間冊封的圣旨還沒下來?

身旁的墨白見她思索,小聲提醒:“二爺去巡鹽,原本是定好了半月前的,只不過中途路過揚州時,不知怎么的又查出一大筆公賬上的虧空和貪污,這才耽誤到現(xiàn)在沒回來,聽說揚州那邊事情挺大的,最快最快也要一個月后才能回來了?!?/p>

時榕瞬間明白了,點點頭,道:“原來如此?!?/p>

時榕敲著茶杯,心中思索著,怪道前幾日傳圣旨的時候那樣大的陣仗,二房竟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情有可原。

而謝氏的住處朝暉堂里,謝氏正哄著最小的女兒淳姐兒睡覺,聽著大女兒時汀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控訴。

“時榕這小賤蹄子,竟敢這樣作踐我!母親!我也是嫡出的小姐,家里還有父親的寵愛母親的撐腰,才貌性情比她差的了什么?她還想擺大小姐的款?呸!她不配,她不配!可她牙尖嘴利的很,您,您教的那些根本就不頂用!三言兩語便將矛頭指向我,父親不管青紅皂白就是訓斥害我被罰,她才不是咱們看到的軟弱怯懦,膽小怕事的模樣,頂起嘴來,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勁兒,我真是恨死她了,她就該被我踩在腳下!憑什么憑什么?母親,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她恨恨地將手中的兩朵雛菊揉了個稀碎。

謝氏卻是只淡淡地聽著時汀的控訴,溫柔地抱著懷中的淳姐兒,鄙夷地撇了她一眼,道:“你平時也不是如此不穩(wěn)重的,怎么這兩日像吃錯了藥到處沖著人發(fā)火,就說你前幾日同你四妹妹那一場,若不是我攔著軟著說好話,將那孟應(yīng)憐壓住,你真以為這事能以兩邊只罰五十手板那么簡單就完了嗎?你已經(jīng)十三了,眼看著要說親事了,再這么冒冒失失的,傳出去母親還怎么為你張羅議親?你還真想在家做一輩子老姑娘?到時候你糊涂的父親急著將你許配出去,隨便找個男人打發(fā)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時汀被謝氏訓斥了一頓,一張臉上寫滿了不服,但懼于謝氏的威嚴,軟著嗓子道:“是……女兒知道了。可,四妹妹那事,本來就是她肖想些不該想的,她那話明擺著就是不顧名節(jié)的想攀高枝去,我不過是揭了她的老底而已……可父親竟這樣不辨是非……”

“不辨是非”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繞來繞去,最后只能落在了“偏心”二字上。

謝氏見她還要狡辯,瞪了她一眼:“就算她說錯了,那也是到你父親或者我跟前說是才是,你倒好,不明就里先給人做了判官理了虧,這才叫孟氏那小賤人抓了把柄到你父親跟前糾纏,從前你盯著他們,不是盯得很好嗎?這兩日是人也不盯了狀也不告了,自己倒審問起人來了,怎么還沒嫁呢就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獨當一面了?”

“沒,沒,女兒沒有……”

“沒有的話,你就聽我的話,趁著這個機會老老實實跟著族叔讀書,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管家理財?shù)氖乱察o下心跟著我好好學學,別成日里想著有的沒的,非的在口舌上贏才是贏?怎么你平時口舌上沒在三姐兒四姐兒那里占過便宜?最后呢?不也是該怎樣還怎樣?再說那時榕,一介孤女,別說是我,就連你父親都不大過問她,你非得上去湊這個趣兒,要說你怎么一點眼界都沒隨上我,她就算牙尖嘴利又如何,得理不饒人又怎樣?她雖有個姨母在二房那里,可終究不是本家,很多事情也插不了手,她也十四了,也是議親的年紀,女孩家,以為能像男人娶妻一樣不喜了就能換一個?其他的都比不得婚姻大事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家她這樣的境遇,有誰替她操心這些事?沒人操心,又能遇到什么好婚事?你父親命令一下她能逃得了?就是她姨母也說不了什么的。到時候你父親再隨便找個人作了親事,都用不著你對付,自己就夠悲慘了,這點東西我教了你這么多年,還是不明白!”

說著說著,謝氏竟生起氣來,對著時汀便是一口一個唉聲嘆氣。

時汀不安地絞著衣角,她明白這些道理,卻打心眼里不愿遵從。

要說知子莫若母,謝氏一看時汀這樣便知她又沒聽進去她的話,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再怎么責怪也不會真的看著她受傷受罰的,她終究還是會心疼:“罷了罷了,你妹妹也睡了,今日姑且就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過的這些話,想明白了再來找我訴苦?!?/p>

時汀眼眶里飽含著熱淚,哭道:“母親!”

“向媽媽,送二姐回去睡覺!”

謝氏擺擺手,召來一個身形臃腫的老媽子來。

“二小姐,請?!?/p>

時汀到底是踩著重重的步伐心有不甘地離去了。

紅燭下,謝氏正獨自坐于桌前暗自發(fā)愁。

她身邊的向媽媽給她端來一碗?yún)骸胺蛉饲液攘藚偎?。這幾年勞心勞力,再加上生育淳姐兒時落下了不少病根兒,身子可得仔細保養(yǎng)著。”

謝氏看著那碗?yún)?,想起還在念書沒有功名的兒子和兩個沒長大的女兒,端起那碗?yún)鸵伙嫸M:“保養(yǎng)自是要仔細保養(yǎng)的,這么多心事未了,就是現(xiàn)在讓我去了也合不上眼的?!?/p>

向媽媽將碗收拾下去,見謝氏疲憊不堪便貼心地上去替她揉肩揉穴:“夫人一片慈心。幾個哥兒和姐兒早晚會明白的。”

“汀兒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說了多少遍就是不聽,犟成這樣,心思又直白,說話也不饒人,有時候,無意間得罪了哪個也不知道,都是將來的禍患,家里鬧一鬧也就罷了,這要是嫁出去,只怕會讓男人未見先棄,再任性妄為些,還不讓婆家和妾室們生吞活剝了?哪里像淳兒聰明伶俐心有乘算,汀兒這孩子就是個冤孽,往后她可怎么辦才好。”

“夫人用心良苦,汀姐兒還小,日后會慢慢醒悟的?!毕驄寢寗竦?。

愁著愁著,謝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大姑娘那處,現(xiàn)在如何?”

“前面的人來報,說是一切如常。晚間去了二房那里,說她姨母得了幾支好釵子,要她過去挑選。”

謝氏點了點頭:“盯著還是要繼續(xù)盯著,若不是我一直盯著給夫君上眼藥,只怕這姑娘早就將我的汀兒越了過去,內(nèi)闈終究不比外頭消息靈通人脈廣,我這里能有的婚事外頭老爺們知道的只怕會更多更好,婚嫁之事,還是要外頭的爺們幫著相看交際的?!?/p>

臨了,謝氏終究還是說出那句她的心里話:“我的汀兒淳兒,得配這世上最好的郎君?!?/p>

“還是夫人深謀遠慮。”向媽媽跟著附和。

此時,二房內(nèi),時榕并不知道謝氏這邊的算計,仍舊貼著她的姨母,開心地選著自己喜歡的首飾。

光影交疊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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