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冊封誥命之事,時榕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此事若是真,她問與不問,圣旨也不會因為她有所動搖,若是假亦或是姨母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她問了,反倒徒增尷尬。
溫如意左手一個時榕,右手一個時汐,笑得合不攏嘴:“挑一挑吧,這些金銀細軟,你們對半分,收起來,將來權當做我送你們的嫁妝。”
時汐一邊歡喜地拿著玉釵在頭上比劃來筆畫去,一邊還不忘問道:“那瀅妹妹和潞妹妹……”
“她們才多大啊,戴著也重,離出嫁還早著呢,到時候自有公賬上給她們的嫁妝,這一箱可是我從別處尋來的私產,真給了別人,你們怕又該來找我的鬧了。”
時汐母女倆相視一笑。
時榕未做聲,只陪著笑了笑,二房家的私事的話,不參與也沒什么問題,她只管好好挑幾支好看的拿走就是了。
“對了,說到這里,我倒是又想起來你莫名其妙受了幾天罰,汐姐兒都告訴我了,外甥女兒,你那邊,是不是你那個繼母又在吹枕邊風了?”
雖說按照禮法,時榕需喚溫如意為嬸嬸,溫如意也該叫侄女兒,但沒外人的時候,溫如意更愿意喚外甥女兒這個稱呼。
在她看來,叫外甥女比侄女親切多了,也適合。
能讓她時不時就想起她那個已故的姐姐。
溫如言去的那日,她臥在姐姐床邊哭了個半死。臨去之時二人雙手相握,溫如意牢牢地記住了姐姐的話;“我在這世上就榕兒這么一個心病,妹妹,是姐姐拖累了你,如今卻還要將女兒交給你代為照看,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補償你的,只能是金銀器物多多給予了。我的嫁妝,一半留給榕兒,一半已經與父親和哥哥商議好了,留給你,將軍府就是做做樣子,要回幾個奴仆即可,你,別與別人說,大房這知道了,定然心生不滿。到時候,又是一堆麻煩事。”
溫如意已經滿臉淚水,抽噎道;“知道了知道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這不重要,你,你……你別走行不行……你不走這些事情不就都好辦,算,算我求你,我,我舍不得你……我……”
溫如言臨去的最后,是撫上溫如意的額頭,聲音隨風而散;“多想和你再去放一回風箏……”
思緒輪轉,燭火滅了又亮,何嬤嬤已經添上了新的燈油,將她從舊事中拽出來。
眼前的兩位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選完了禮物,她看向時榕,隨著時間流逝,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恍惚間,竟像極了她姐姐。
“母親,你怎么哭了?”時汐看見母親淚光盈盈,詫異問道。
時榕聽時汐是這樣說,也將目光移了過來,見她姨母不知為何迎風而淚,連忙遞給溫如意一條錦帕:“姨媽用這個擦一擦吧。”
溫如意接過帕子:“沒什么,就是一想到你們這兩個靈巧姑娘沒幾年就要長大嫁人,一時難過,無妨。你們且挑你們的去。”
時汐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又善于察言觀色,自然見不得溫如意這樣,忙上前勸說:“我們才不嫁呢,我們陪著母親一輩子,給母親養老!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托付的,十個有九個都是心思不正,哪里在母親身邊得宜,正好也報答了您的養育之情,有什么不好?”
時榕聽了這般的話只一味地掩面而笑,溫如意更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傻孩子,姑娘家哪有不出嫁的呢?那是要被別人笑話的。”
時汐則是撲向溫如意,往她懷中拱了又拱,親昵道;“笑就笑唄,身上又不會少一塊肉。”
“姨母,你瞧瞧,汐妹妹真是越大越像個孩子了,想什么就是什么。”時榕笑道。
“你都十三了,再過兩年就要議親事了,怎么還像個三歲小孩,這也就是我們幾個,但凡有個外人在,可不得傳出去笑話死,快起來好孩子。”
溫如意小意溫柔地哄道。
可時汐還是窩在溫如意懷里,說什么也不走。
見狀,時榕干脆也不挑那些金銀首飾了,拉過溫如意的一只胳膊,跟著時汐鉆進了溫如意的懷中,學著她在懷里面動來動去,道:“誒呀,那我一個人挑東西多沒意思,想必姨母懷中定然十分溫暖,不然怎么把我們汐姑娘迷得離不開了呢?有好事我可是不請自來的,汐妹妹你可別那么小氣,把姨母分我一點吧。”
時汐又羞又惱,連忙從溫如意的懷中掙脫出來,道:“母親,你看姐姐,慣會取笑我。”
彼時時榕已經從溫如意的懷中退出,整理著出了褶皺的衣襟,笑盈盈地看著時汐和溫如意。
溫如意看著眼前兩個女孩,靜靜地笑著,此刻的歲月靜好難以用語言形容,唯有滿滿溢出的幸福感包圍著她自己全身。
她將兩個女孩攬在肩上,道:“有你們兩個陪在我身邊真好。你們的弟弟們整日里只知道住在書房讀書,沒有你們,我這日子也要無聊透了。”
時汐躺在溫如意身邊,輕閉雙眼,道:“那我們就這么一直陪著母親過下去吧,嫁人多沒意思,天天要面對一個陌生的男人,一個刁鉆的公婆,這么勞心勞力,最后還覺得你是嫁進來的外姓人沒有血緣關系,不把你看做一家人,這日子那才真沒意思呢.”
溫如意蹙眉,嗔怪道:“這孩子,又在胡說了。”
時汐也不再頂撞,她不想惹溫如意傷心生氣,于是只一個勁兒地咯咯地笑。
時榕躺在溫如意另一邊肩膀上,微微笑一笑:“姨母,她呀,就是玩心太重,還沒玩夠自然喜歡呆在母親身邊,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必她操持那樣多的事,這日子過的多舒坦,我要是她呀,我也想過。姨母,不如,我也不嫁了,陪在您身邊做個老姑娘吧。”
說罷,兩姐妹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好啊,我真是白養了這么個女兒,不偏幫著我這個做母親的,你們倆還合起伙來了,真是反了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兩個,讓你們兩個再不聽話……”
今天的夜晚,時榕是在二房那里的歡聲笑語,吵吵鬧鬧中度過的。
等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大房這里,謝氏早已經睡下,時驍準備徹夜苦讀,剩下兩個哥兒則是在自己房中歇下,其余的姑娘們也都回了各自的寢房,時煜則是去了宋姨娘房中,時榕路過的時候看見了幽幽燭火,不知為何二人還未就寢。
她無暇顧及這些,只覺得身心疲憊,想早些休息明日才起的早去上課。
可真的洗漱完畢躺在自己溫暖的小床上的時候,卻又有些莫名其妙地失落。
辛嬤嬤點著燭火進來:“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嬤嬤,你說我母親要是還在世,我是不是也可以像汐妹妹一樣承歡膝下?不必日日受那謝氏的小算計,不必被父親輕視,更不會被姐妹排擠?”
辛嬤嬤聽著自家小小姐突然的想念,想起自家小姐生前是一個如何陽光明媚的姑娘,嫁進時家后又受了多少苦楚,身子又如何被累得壞了,往事點點滴滴浮現在眼前,難免心中難受,知道今日小小姐是被隔壁院的母女情深傷到了,安慰道:“姑娘不必傷心,夫人在天上看著姑娘你生的聰慧懂事,又有個親母一般的姨母照顧著,想必也會欣慰的。”
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二夫人也是極好的,她的為人品行,想必您也能看得明白。”
“再怎么待如親女,可到底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終歸是有些分別的。”時榕剪了剪燭火,叫它燃得更弱些,“不過嘛,人之常情而已,誰家做母親的不先心疼自己的孩子?即便是我母親在世,也很難像姨母對我一般惦記著汐妹妹,我能得這樣一個姨母時時庇護不受人欺凌,已然十分幸運了。有時候,哄一哄她們開心,于我,于她們,都是樂此不彼的。”
聽到自家小小姐十三四歲的年紀便說出這樣的話,心中泛酸得很;“小姐這些年受苦了。”
辛嬤嬤本以為時榕說這些是難過之言,想著勸慰一番,沒想到時榕抹下眼角一滴眼淚,笑道:“一時抒懷之情罷了,嬤嬤放寬心。哪里談得上什么受不受苦,看看那些尚且在土地里掙命還要賣兒賣女的農人,只能用苦力換來微薄收入養活家里的工人,滿府任勞任怨任人使喚的奴婢小廝,深陷風月卻無法安穩生活的賣身女,這世間,苦有千百種,各有各的難言之處罷了。我這點傷心于她們所承受的東西而言,算不得什么。”
“姑娘心寬,這是好的。老奴也放心姑娘不會因為一時的委屈做出什么沖動之事。”
時榕笑了笑,噗地一聲吹滅了燭火,道;“算是心寬吧,又或是想的開?受苦的人那么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算了算了我們不計較這個,好了辛嬤嬤我要睡覺了,你歲數大了,不宜操勞,早些休息,養好身體,我給你的那幾棵參可是好的,你可得記得吃。”
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兒,辛嬤嬤像是真的緩過神來了,才慢吞吞道:“是的小小姐,多謝小小姐關心,我這就下去了。”
待所有人都退出了時榕的房間,她終于可以一個人靜一靜了。
其實辛嬤嬤不知道的是,思念二字仍舊讓折磨得時榕深夜難眠,她翻來覆去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還是自己躲在被子里,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流了一枕頭的眼淚。
第二日一早,一切如常。
時榕照舊洗漱更衣吃早飯,只不過收拾好行囊剛要出門時,辛嬤嬤過來悄悄地將看見的消息告知了她:“明鸞那丫頭偷偷去了一趟姑娘的臥房,好像在翻找什么東西,隨后又離開往朝暉堂方向去了。這……”
“無妨,她且去告訴她的,左右那里面也沒什么好東西。”時榕淡淡道。
“吃里扒外的東西,姑娘你真是看錯了人。”追月一邊陪著她出門,一邊忍不住啐了一口。
“本就是夫人借著祖母的口硬塞過來的,有什么看不看錯的。只是嬤嬤辛苦你要一直盯著她了。”
辛嬤嬤一臉堅定:“老奴該做的。姑娘放心,絕不會讓她看到些不該看到的東西,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情。”
一路上,主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您明知曉明鸞是……怎么還將她放在內屋里在您身邊伺候,奴婢倒覺得,與其在屋里千防萬防,倒不如放在外面,更穩妥些。”
追月說罷,時榕便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追月姐姐,這樣的道理誰人不知啊,可她本就是謝氏安排一定要進里屋監視的,我即便是調出去了,恐怕謝氏那關也不能善罷甘休,到時候日日來問也是煩,更何況這丫頭是借祖母的手送給我的,謝氏若心思歹毒些,到祖母那里嚼嚼舌根,惹得所有人不快,父親又該冷著臉對著我念經了,與其到時候一堆麻煩事,還不如我溫順恭敬些,直接“重用”算了,這樣幾家都放心,免去多少口麻煩事。”
追月聽著聽著,更感嘆自家姑娘的不易:“即便如此,若到時候她真的看到翻到什么東西,也是咱們吃虧。”
說到這里,時榕自嘲地一笑:“我?我能有什么秘密啊?這幾年謝氏盯著我恐怕早將我看了個一干二凈。隨便她找,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能陷害我的了,無非就是家長里短那些事兒,更何況還有辛嬤嬤并墨白看著她,我還是放心的。”
追月頓了頓,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咱們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可她若是聽了什么人的話,順了些不該順的東西回來,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可我瞧著卻不一定呢。明鸞這丫頭不怎么聰明做事又冒失,難免犯點錯。”
跟聰明人說話自然是不用說的太直白,追月點點頭,道:“姑娘聰慧,這般也能看出她的性子,就說前兩日奴婢去讓她給姑娘換被褥,說好的要那床曬好的明黃緞子牡丹花樣的,她卻不知怎的硬是拿了一床還沒曬好的湖綠棉布碎花的丫鬟婆子用的被褥,抱著被子傻站在學堂下方好一會兒,虧得我看見了把她拉過去,否則叫屋內的貴人們看見了可如何是好,她呀,做事也太不用心了,就算上面繡的紋路不明顯她看不出來,可顏色差了十萬八千里竟也能拿錯,真是……更是沒眼色得很,偷懶去找那種地方偷懶,忒不認真了些。”
時榕點點頭,道:“回去,自然是要告知夫人和父親的,這丫頭還是要罰一罰才長記性。”
主仆二人說著說著,便到了二房處。
這幾日被父親罰著不能去讀書,心中還是略有失落。
溫如意見外甥女來了,又驚又喜:“榕兒怎么來了?這個時辰不是……”
時榕無奈嘆道:“父親吩咐了,要榕兒陪著姨母過生日,這幾日讓榕兒陪著姨母好好辦一場生日宴吧。”
溫如意一聽便知又是大房那邊尋的借口,從鼻孔里哼出一口氣,道:這個爹做的真是不成體統,不管是誰生的,難道不都是他的血脈?再怎么不喜歡也不至于這樣苛待,真是偏心偏到天邊去了。就算是我家的,不論是我生的還是哪個姨娘,都是一樣看待的,少了誰的?也難怪大房那里是越來越不像樣。”
時榕見溫如意氣不打一處來,連忙安慰:“姨母快別生氣了,本就是大房那邊的事情,姨母若是因為這個因為我而氣,那多不值當,隨他去吧,反正該讀的書也都讀了,也不差這幾日要走的過場。能陪陪姨母開心幾日,也是值得的。”
溫如意看了看她,萬分憐憫涌上心頭,拉過她的手便說:“好孩子,在大房那處過活屬實不容易的,生日每年都有,讀書的日子可不多。罷了,我自己出門便是了,你在我這里住上幾日,我這里也有不少書,還有你二叔外面尋回來的,我瞧著有意思的緊,免得你繼母和你那幾個難纏的妹妹又三天兩頭的搞事。”
時榕像一只溫馴的小鹿一般說了聲是,跟溫如意道別后,吩咐追月去大房那里取了兩件衣裳回來,順便告訴時煜自己在這里住幾日的事情。自己則先去了從前住的那個小屋里收拾東西。
時煜那里倒沒什么反應,他看見時榕派來的小丫鬟時便已經猜到了,不過他確實懶得管她,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然后就讓追月離開了,他自己則專心練字。
今日宮里來人說,因著陛下今日午后也要出行去廣云寺見太后,又帶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一同前去,烏泱泱叫走不少人,宮中人手一時有些吃緊,來接皇子們回宮恐怕會有些晚,讓時煜準備好先好生招待著,所以時煜現在一半忙于公務一半則是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侍奉下宮里的貴人們,讓自己家的孩子們能多露一露臉,好為自己膝下的幾個至今未考中的兒子掙一掙前程。
至于時榕,他想,自己手頭上官場里有一堆事情要忙,既然璃兒說這孩子不好管教,又只與二房親近不與自己的兄弟姐妹交往,隨她的便,他現在沒這個精力去過問時榕究竟去哪里住哪里,反正有個姨母把她當女兒養,豈不是自己省心?
本著這樣的想法,時煜隨便應付了追月邊讓她趕快離開。
面對著時煜如此的漫不經心的敷衍,隔著一扇門,追月對著這個所謂的家主,所謂的父親,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后,才拿著包好的衣物離開。
“有些日子沒來了,看看,雖說屋子收拾過,可長久沒住人還是難免有些塵土。”時榕抹一抹桌子上的灰,幾根手指頭頓時黑了一片,引得追月頻頻發笑,“我記得上次來姨母這里,是一年前我被人構陷說偷東西那一回,好像是拿的謝氏房中的一個金項圈?”時榕問道。
聽到時榕這樣問,追月登時想起來了什么不好的回憶,立即收回了方才的笑容,換上一副鄙夷的面容,道:“可不是嘛,后來明明都已經找到是看守的嬤嬤監守自盜,可二小姐仍舊不依不饒,最后說動了老爺出面,罰您又去了祠堂悔過,跪了三日。”
時榕恍然大悟道:“對對,好像是這樣的,姨母便尋了個借口說是汐妹妹想我了,就把我接過來住了一個月,后來趁著祖母大壽謝氏怕場面難堪才叫我回去的。”
“姑娘,你說我也是不懂,大夫人如此行徑滿府后院誰人不知,老爺怎么還愛她跟著什么似的,事事都聽她的,真是奇了。”追月一邊替自家姑娘憤憤不平,一邊被迫壓低聲音,附在時榕耳邊說道。
“也許父親就喜歡那樣的吧,你看他不也不喜歡像我姨母這樣女子嗎?說她古板無趣相貌平平。謝氏生的好,夫妻相處之道又拿捏得極好,該強硬果決時強硬果決,該服軟賣乖就服軟賣乖,父親就吃這一套,愿意聽謝氏的差遣,這是人家的本事,咱們也得承認。”
頓了頓,時榕環顧四周,悄聲接著說:“這話,也就你我之間說一說,否則傳出去,妄議尊長一頂帽子壓下來,咱們可擔待不起。”
追月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道:“奴婢知道。”
“不過,依奴婢看,大夫人親生的二姑娘卻與大夫人的性子差太多了。若不是眉眼有些相似,還真看不出大夫人和二小姐這么反差的性子居然是親生母女。”
時榕笑了笑,并未說話。
屋子原本就是干凈的,所以時榕同追月簡單拾掇了掃了掃灰塵便搬進去,至于辛嬤嬤和其他的奴婢時榕并未讓他們一同跟來,一來二房這又不是沒有使喚的下人;二來帶那么多人過去恐遭人非議,不過小住一段時日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另外,辛嬤嬤還有看管明鸞這一重要職務,更是走不開。
等一切處理完畢,日頭已經快到晌午了。
時榕則是無聊地翻看著二叔從外面尋回來的新鮮書籍。
說是新鮮,可二叔這人遵循守舊得很,尋來的書籍也是如此,看似新鮮,實則內里翻來覆去就那幾句道理,換湯不換藥,看多了便頓覺無趣。
她抻了抻懶腰,看了看外頭的烈日,想出去透透氣,曬一曬溫暖的陽光可又有些犯難,前兩日大夫來看就說她有些心火旺盛,又開了些清涼滋補的藥,還建議她多去涼快地方走一走。
追月看出來了她的猶豫,提醒道;“姑娘若想出去,家中后院西北角有一處涼亭,那里做了景色,假山樹木湖水應有盡有,亭子里放了一把古琴,只不過家里沒幾個會的,二夫人就把鎖在了柜子里,姑娘大可以去何媽媽那里要鑰匙,彈琴怡情。也算是個是個消遣快活的風水寶地。”
時榕一邊腳步飛起一邊點頭:“還是你有主意,用過午飯咱們這就去吧。”
此時差不多已經到了散學的時辰,時榕早早地就坐好等著他們回來一同用飯,卻只看到了二房的幾個姐兒回來,驁哥兒和騭哥兒還沒回來。
時驁和時騭是二房僅有的兩個公子,不過驁哥兒是溫如意所出,騭哥兒是二房內趙姨娘所出,因為趙姨娘不得寵且行事囂張潑辣,為人厭棄,時燦甚至不允許趙姨娘見時騭,聽時汐說,他們母子二人十年來一共就見了三四面,因為從小就呆在溫如意身邊,兄弟二人感情還算不錯。
時汐是氣鼓鼓伴隨著倔強不服輸的腳步回來的。
時榕一早見她神色不對,一邊熱絡地拉她進來,一邊關心問道:“怎么這是,臉黑的像塊碳,誰惹你啦?”
時汐一見了時榕,氣就消了一半,但還是把書砰的一聲往桌子上一扔就開始不住抱怨:“今日宮內的馬車來的遲,殿下們會在時府內多逗留一段時間,可大伯把家中男子都留了下來,連騭哥兒一個七歲娃娃都留下了,卻把我們這些姐兒趕了出去,真是。下輩子,我非要投胎做個男人不可。”
時榕聽著她小孩子賭氣一般的口氣笑得合不攏嘴:“誒呦我的妹妹,你還真是深謀遠慮,下輩子的事兒這輩子就開始盤算起來了?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來咱家讀書的都是皇子,圣上能允許男女共處一室在一個學堂讀書已經是開了天恩,至于其他的場合嘛……自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在,我們女眷肯定是不便出面,男賓自然要男主人和公子們招待啊,難不成還要女孩子出席給人家端茶遞水?那還真是把閨閣小姐的臉面丟盡了,你這話說的跟孩子似的,為這個生氣起來,傳出去不怕外人笑話你。”
“姐,你不知道,大伯……唔”
時汐剛張口,嘴里就被塞了一塊水晶馬蹄糕:“好妹妹,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快吃吧,你管人家做什么,反正外面的席面都是男人的,咱們只管在家吃個夠就成了。”
潞姐兒和瀅姐兒在一旁咯咯咯地偷笑。
時榕笑著斥道:“不許笑,笑什么,小心我治你們的罪。”
時汐看看時榕,又看看時潞和時瀅,嘴里還塞著水晶馬蹄糕,她大口大口吞咽著,叉著腰,抬著頭,雖知道這其中道理,可總是也不服氣。
“罷了罷了,你看看你,哪里像個閨閣小姐,大家閨秀的樣子,”時榕拿起手帕替時汐擦去嘴角的糕餅殘渣,“這幾日姨母叫我過來住幾天,屋子我都收拾好了,你可開心?”
時汐雙眼一亮:“真的?”
時榕拍拍手,輕點了一下時汐的鼻尖:“這有什么好誆你的?”
時汐咯咯咯地笑著:“那太好了!不過這兩日你不在學堂,大房那邊派來人說你偶感風寒休假幾天,姐你身體怎么樣?沒什么大礙吧?”
時榕勉為其難地笑了笑,又在她身前轉了一圈:“你看我像是有病的樣子嗎?”
“既然你無礙,那……”
時榕又往時汐嘴里塞了一塊東坡肉的,同時有意無意遞給她眼神:“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問那么多,反正這兩日不去學堂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廢話。”
時汐也不是傻子,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啦知道啦,干嘛那么兇。”
用過午飯,時榕同時汐送瀅姐兒和潞姐兒回臥房休息,閨房里她們的生母也已經早早侯著,有親娘照顧時榕和時汐自然不多操心,安頓好二人便在東南方向的連廊處閑聊,大房處偶有詩詞唱和的聲音,惹得外面侍候的一眾奴才既緊張害怕又好奇觀望。
畢竟里面都是天潢貴胄,這幫在時府打雜的人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都是掌管著生殺大權的人物,他們自然緊張害怕,但這種人物只怕平生也就這么一次有機會看見,自然內心同樣充滿好奇。
時汐不知道從哪里揪來一個狗尾巴草,無聊地捏在手上轉來轉去,順便打打哈欠:“真是要命,又不讓我們去見又讓我們在這里候著,這不是折磨人嘛。”
時榕做了個噓的手勢,道:“我的小祖宗,你小聲些,這等話要事被人聽見傳出去,治你個大不敬的罪名你就老實了。”
時汐默默地捂上了嘴,眼中全是哀怨和無奈。
“想開點,別說你了,父親那邊除了淳姐兒實在太小,剩下的也都在謝氏的帶領下候著呢,墨白過來與我說他們那邊更慘,一溜煙的站的整整齊齊在日頭底下曬著等著,你看看這日頭毒的,我們好歹還有個乘涼的地方。”時榕抬起她秀氣的眉毛,緩緩說道。
時汐的頭漸漸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