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慶幸自己在最好的年華里遇見了旭堯,卻遺憾自己在最好的年華中將他忘記……芷汀
二萬七千五百三十三年前,四海八荒外的行不周峰上,蒼崖洞下突降一顆不知是何方飛來的蛋,且不說這行不周峰是一座神仙妖魔難過的山峰,它的曲折抑或里面瘴氣阻擋難過,又不管何方神圣到此均會讓其神、仙、妖力通無,此為外話。
而這不能完全稱作是蛋的碩大物體,竟通體泛紫,降蛋之時,世間氣候驟然冬轉夏涼,萬物復蘇。
神、仙、人、妖、魔、鬼六界藥圣之物離奇消失。
原妖界動蕩不止剛易主,新主襲月剎上任百來年,卻發生此等怪事,便派將人將此紫蛋押回,卻不料心術不正之人,但凡靠近行不周峰百里,其煞氣難擋。
不管何物瞬間灰飛煙滅,百里之內竟是寸草不生,只留得蒼崖洞下一棵枝椏樹開滿奇花、何其繁華,花開不敗千年。
天界主掌者穹燁上神派遣將領木鳩下界查探,在九州通傳之下,終未果。
千萬年轉瞬即逝,原以為行不周峰不會孕育生命,卻不料每天刮過這里的東南風竟吸收了這蛋排出的余氣,萬萬年不到的光景就修得一副孩童身軀,而這顆不知何種的怪蛋,卻在以肉眼難以瞧見的速度下生長變大。
六界均盯著這顆蛋的生長已久,以為會孕育出什么通天的寶貝,卻因難以進入行不周峰,心思就慢慢淡了下去,萬年一過,大家對這顆蛋卻是再也提不起一丁點兒注意。
那一年,輕風微拂,桃夭正茂。
那一年,陌上花開,岸芷汀蘭。
不曾想,在大家的恍神不察中,這蛋竟破了小口,晃晃悠悠地溜出了一條奄奄的小尾蛇。
小尾巴蛇每天晃悠悠的在行不周峰上,日子過得很是無聊,除了她一出生便看到的一個人高馬大的大高個子外,就再也沒見過其他物種。
哦,除了那顆風騷的莨菪椏!
有人說,百花盡開的相逢襯得上漫步于落紅上的白衣飄飄,行到之處,花雨翩躚飛舞便會驚起陣陣蝴蝶香。
有人也說,風吹花落的時節終究敵不過流星輕擦的年華,恍若隔世的一眼,看透的是前世,抑或是今生。
我想,我與榣風的初遇只能算是前者,是帶著花色的季節;而與旭堯的初見,便是后者,是帶著血色的朦朧。
這個緩步向我走來的大高個便是榣風,初次見面就覺得他的面相身段長得很是奇怪了些,怎樣奇怪?
他無拖地游走鱗片外顯的長尾,卻有兩條可以直著行走妙步生蓮的‘尾巴’。
只見他上半身處相襯的身體左右,各劈開一條不長不短的胳膊,形狀較之我的身形很是別樣,這東西居然還垂掛著五根纖白皙如玉骨節分明的靈活‘物件’——手。
喏,最奇怪的當屬他的頭了,他居然不似我這般吐芯子!
我納悶了半天后,還好見到他的嘴上有個高聳的兩孔洞,他說那叫鼻子,想來這物件和我的蛇鼻子也差不多,都是出氣用的。
至于我身上的有什么,較之于他簡直可以說少得可憐。
一條從頭到尾的帶鱗紫尾時不時搖一搖,這尾長度是他身長的三倍,他說蛇就是這樣的,我頓了幾秒才知道他口中的蛇就是我。
原來我是一條蛇,原來蛇有的只是一條尾巴而已……
榣風的行走緩步流云,腳底生花,步伐帶動衣衫的擺動,步步蘭花盡開放,生艷到曼美至極。
我便尋思以后要不要把自己的尾巴也直著行走,瞧著走路都給人一種美感。學他人之行,我又何樂不為?
他與我說的第一句話便告知了他的名字‘榣風’,我竟不知,這也會是他最后與我說的一句話。
他彎下腰對著我的眼睛笑道:“乃萬物生長所匯之氣流,因每日飄過此處吸取了你一部分外泄的精華,萬年得道幻化成人身,以后,你若有何不懂之處,問我便好。”
想來他不過是覺得修成人身這功勞我占十之八九,所以隨著我破殼而出的兩萬年里,他便當起了閑暇夫子要做回報。
因果循環便是這般,我給了他一個果子,他自然要還我另一個果子,至于份量問題,便是對等抑或高等的外話,所以我們時常會看見那些說什么投桃報李、付出與收獲的混賬話。
誰規定過付出就一定有收獲?九重天上、大地規則里的明文法規下這條從沒被寫進去過,因著用來敷衍那些躊躇滿懷卻郁郁不得志的憤發青年甚是有用,所以這話便也流傳了下去。
我看了看他這長相,心中也沒什么可以相較之的,卻是見他額頭紅光閃過,問了句:“你的……什么……顏色真甚是稀罕,我可摸摸?”
并非蛇我不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實在是他的眼睛真的璀璨若九重天外的星辰,漂亮得很,話說那是喚眼睛吧。
我自出生起便有法術,這通言語、曉萬物的本是榣風卻也并不覺得奇怪,對這我剛才的話笑了笑算是默許。
許是我生來對美便有別樣的見解,會把他額頭上的蘭花印認做是稀罕物。
見此我抬手摸了摸他額頭上的紅印子,暗暗揣測:這眼睛怎么不動啊?
我這動作讓他有了須臾愣神,卻被他誤以為我道行不錯,點頭開口又道,“你這小尾蛇在蛋中呆了萬年,有這修為委實不錯,竟能看穿我額頭的封印。”
待反應品味了剛才的經過,蹭的一下血脈上涌,略覺發熱,還好剛才問的話不明顯,否則第一次見面就給人一股尷尬勁犯,在這種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情況下,以后定不容易融洽相處。
我這通身紫得泛黑的鱗片也有它過人之處啊,比如掩面容色,突然,我有點喜歡自己的圓蛇滾滾。
好歹,我真的以為那紅印是你的眸子來著。
在這靈氣濃郁甚為修煉佳地的行不周峰上,過了五百年又五百年。而這千百年間,行不周峰居然迎來了春天,各種花花草草竟能繁榮的生長,葳蕤可人。
從此,我便有了許多飛禽走獸的鄰居。
許是山峰之巔有榣風的陪伴與教養,千百年來,我從他口中學會了不少摸魚捉蝦的技巧,其實說來他教會我再多的法術,我也只會大材小用的拿周邊的飛禽練手。
久而久之,這峰里的飛禽都習得一身躲閃的好本領。
我的另一位鄰居教會了我如何說話斯文言語含沙射影得令人無可奈何。
那是一棵有了一定修為的梓椏樹,榣風說他幻化成人前這行不周峰就只見過這一顆繽紛百花、爭艷齊放的靈樹。
我卻因此喚它風騷的莨菪椏,聽著多貼切,人家一生專一只開一種花,你一開就開十來百種的,不是招蜂引蝶是什么。
這莨菪椏在我化做小尾蛇后的三百年立地成了一個地仙,卻也甚是囂張的時常在我面前溫柔相勸:“蛇寶,你說你出世比我早,怎么在這濃郁的仙氣下還是一條腰肥體壯的蛇,我見你每日并無斷去修煉,想來你慧根種得不深啊……”
說我腰肥體壯?那是因為如今,老蛇我的腰身已是孩童腰那么粗得結實非常。
他這樹無非嫉妒我可以自有行走,所以嫉妒這種感情,一旦滋生若遇見什么言語推波助瀾便如水到渠成,一發不可收拾。
由著他是山中的老前輩,我也時常回敬他,比如偶爾替他修理修理繁茂的花朵把這扛去做花肥,再比如拿他練練榣風新傳授的法術。
飛禽們已經摸熟了我施法路數,算得上是雜亂無章。
因此在半空中若是見了我抬手閉眼,眉間緊皺多半是我的修煉還欠火候需要繼續反復揮指練習不得,所以飛禽們每次這時都像見了鬼般的拼命閃躲。
我卻認為,許是我的法術高超不是點吧點,不然為何每次修煉,周邊的樹林定會撲騰出一群棲鳥咿呀嘎哈地叫著飛走,我怕傷著它們這些鄰居就可不得了,因此,我想這立地的莨菪椏應該也想練得和飛禽般的行走速度。
所以每次我學會的新法術也必定會在它面前劃弄一番,沒辦法,我這半吊子的施法卻也總愛誤傷這莨菪椏的枝發。
記得我新學會指間在意念間發出雷鳴雜火光時,歡喜之下第一時間我便前去找莨菪椏開開眼界,也算是我孝敬給老樹的禮物,
一次,在一番酣暢淋漓的法術表演后,我隨手化出張帕子擦著面上的汗,抬眼望去椏樹想得一聲表揚,卻是被眼中莨菪椏原本枝容葉茂變成焦黑冒著股股白煙的景象驚得癲狂不止。
點頭拍手歡呼一聲,道來:“榣風教與的法術真是太神奇了,嘖嘖,這般功效,嘖嘖,這個力道,我定要好好修煉。”
對面的莨菪椏看著自己轉瞬枯萎的枝葉萎靡不堪,頓時心中一口怒火襲上全身,朝對面的我大吼了幾句:“你這又肥又懶又笨又蠢的蛇若是再有下次,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又如何,你總不能背著榣風往我洞口吹冷風,這一時生氣說得話從來都半真半假,信不得全。
莨菪椏終究敗下陣來,每次我意興盎然的對他示范一番法術后,他恢復的法力也隨之大大增強。
想想這些鳥兒比莨菪椏還蠢,瞧瞧他如今的枝腰練得多好,多細。
所以經驗告訴我們,大智若愚需要的是吃虧,這虧吃多了就習慣成自然,利處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