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一種羽毛通體黑色,前額帶有長而豎直的羽簇,有如冠狀,翅具白色斑點,嘴、腳顯色黃的飛禽,名喚‘八哥’。我沒料到原著我也是有只‘八哥’的,只不過我的這只八哥是個約莫著大得不是點吧點的大物!
初到人間就遇到一只。
漫天的飛星流火落地成灰,百木逡巡之間凋零枯萎,吚吚啞啞的飛鳥撲騰幾聲后飛走不做片刻停留,民間怨聲載道,驚慌失措行走的過客,除了無可奈何的,就剩止步的望洋興嘆。
我以為至少人世間的運作應(yīng)該是欣欣向榮,扶搖直上,百姓出門不閉而不惑,所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而非現(xiàn)下我見到的這般即似身處一片荒野孤林中使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許是我三人此刻有種氣質(zhì)散發(fā)了出來,這是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zhèn)定,遇事沉穩(wěn)中又積極果斷,老練里卻又重視有佳,勝不驕敗不餒的氣質(zhì)。
說明白一點,就是淡定,淡定的逆行而走,這使得驚慌的過客如見鬼般的看了我三人后更拼命的逃跑。
我納悶啊,老蛇我即無化出本體爬在地上吐芯子,也無裝腔作勢買弄法術(shù)讓你以為我是個妖怪,旭堯和榣風(fēng)他兩個大老爺們無非長得過于漂亮了些,總歸看來其他并無不妥,人界算是我初來乍到,好歹也要和睦共處。
一個估計魂魄剛剛歸體的小童子跑得急了些,沒有看到逆行的我們,也沒看到腳下一根長長的枯木在那里歪躺著,情急之下一個趔趄后朝我直撲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揮手一擋按住了他蓄勢待發(fā)前撲的力道,笑靨如花的看著他說:“小童子,為何這般驚慌失措找不到路走?這豐都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許是我面相不好,笑靨如花學(xué)得不像,有點東施效顰的感覺,小童子原本已經(jīng)夠膽戰(zhàn)心驚,被我這一嚇更是三魂離體的大叫了聲:“鬼啊……”
我自認(rèn)長相雖然朦朧了些,貌不驚人了些,才不揚外了些,總歸說來也不至于像鬼?
我聽說人間有一類女子名喚‘無鹽’,其長相落陋不堪,生得臼頭深目,長指大節(jié),卯鼻結(jié)喉,肥項少發(fā),折腰出胸,皮膚如漆,令人望而卻步!
這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身段,尋常人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的都沒被喚做是‘鬼’。
細(xì)數(shù)上面的特點,我并無占有之處,何故罵我是‘鬼’?老蛇我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是病泥鰍不成?
榣風(fēng)在一旁抖了抖,旭堯緊接著又抖了抖,我也依葫蘆畫瓢的顫了幾顫,這刻板的照做又驚得小童子七魄離了體,如今他真真是應(yīng)了那句‘魂飛魄散’,使得他不得不拼命往前逃竄。
且邊惶恐地逃跑,邊大喊大叫:“鬼啊……”
即便我學(xué)得西施再是不像,也有幾分活靈活現(xiàn),小童子也不至于如此說話傷人傷蛇。
我被他的又一句‘鬼啊’給傷透了心,不愿再多去拉人詢問為何這些人都如此驚慌失措。
旭堯揮手?jǐn)r了一個走路顫顫巍巍衣不蔽體的老者,想來老者的話中聽些便也實話相告,這也算是最好攔的。
原是這豐都前段時間也是草木葳蕤并非眼前這般嗚呼哀哉的景象,而是不知何日起城中像是有人得罪了妖界子弟,使得妖界半夜發(fā)難向豐都灑了流火飛星,使得城中作物顆粒不生,沾星帶火的人也會頓時灰飛煙滅。
百姓苦不堪言,他們找不出是誰得罪了妖人,那以安妖界之怒的想法沒有得逞,無奈最終只有紛紛出逃遠(yuǎn)走他鄉(xiāng)。
飛星流火是妖君襲月剎的獨門秘術(shù),我從四海八荒遺聞軼事的冊子里看過,書中寫著:妖界妖君襲月剎乃第七屆在冊妖王,其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唇若涂粉、長身玉立,一把緋紫流扇搖曳于懷,半笑間殺人于無形,且被俘之人不管是妖還是魔抑或是神在他手上的都會被折磨得不成原形,更別說逃出其妖掌,他殺人的手法那叫一個慘絕人寰,襲月剎也不愧為一個不折不扣心狠手辣的一代妖君,不負(fù)盛名。
所謂‘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天’,指的莫過于那場大晚上飛星流火降城使得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的情形。
如今留下一堆老弱病殘,孤兒寡婦還沒來得及走出城便遇上了我等三人的逆行,想來任誰見了都會大叫‘鬼’吧,考慮到此我便不再生那小童子的氣,他無非是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罷了。
彼時這般情形看來,城中定是有位高人得罪了這位妖君才使得豐都成了鬼城,想來這位高人定是個妙人,否則怎會一身是膽的公然惹怒妖君招致這無端禍?zhǔn)拢?/p>
旭堯有顆菩薩心腸,不忍百姓流離失所客死他鄉(xiāng),索性一腳踏進了家客棧住了下來,向來榣風(fēng)和他一個鼻子出氣出慣了,我即便不想在此等妖君的出現(xiàn)但他二人風(fēng)雨不動不走愿留,我那想逃的念想也就只有胎死腹中。
客棧幾日住下來最令我激動的一件事那便是我居然救了一位江洋大盜,此情此景下還有盜賊猖獗的想必妖君是不會來了。
其實按照榣風(fēng)的說法是某一天晚上,我在施展新學(xué)使物隱身法術(shù)時救了一位采花的江洋大盜。
此大盜身長八尺有余、著赤色長衫、腰間掛一只翡翠長笛,一雙丹鳳眼下有著不相襯托的滿臉絡(luò)腮胡子,身懷絕技的飛檐走壁。
不,是身懷七星曼珠花被黑白鬼宦吏追趕于我的屋檐下,好巧不巧我一發(fā)法術(shù)打在了賊人身上,那兩小鬼道行不到家,自然沒看穿我的法術(shù),無奈空手而歸。
我雖說對物隱身術(shù)極好,可現(xiàn)身術(shù)卻還沒修得,原本榣風(fēng)欲用轉(zhuǎn)他之法使那賊人現(xiàn)身,卻不料怎得都不見有效。無奈之下只有等我習(xí)好了對物現(xiàn)身術(shù)再幫他解咒才可。
此后一段時間,我遺忘了自己是身處絕境的豐都,也遺忘了不想見到那心狠手辣的襲月剎,有了采花賊這個如同莨菪椏的鄰居,這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賊人,賊人,你說你做什么不好,當(dāng)個采花賊!”對著被我施了隱身法的絡(luò)腮胡問道,“你采花為何不采一朵正常點的,這個品種的甚是罕見,不易養(yǎng)活,下次可別做這虧本的買賣了。”
“我不是采花大盜,我再說一次。”空氣中傳來一句暴呵。
我應(yīng):“上次旭堯的坐騎說過,但凡長得漂亮一點的花花草草都容易被居心叵測之人惦記,這花一旦被人惦記著就總歸不安全。”
咯吱……咯吱……
興許我說到正題上,逼得他無話可說,所以我便一次性說完,以免等會又忘了,道:“若不是我不小心施法打住了你,還不知這花會被怎樣摧殘,這花真是我見猶憐,竟被你給覬覦了去,不過你也該好好感謝我,若不是我那一掌打中于你,說不準(zhǔn)你今兒已經(jīng)是那幽冥界的小鬼衙差……”
咯吱……咯吱……
我又說:“真是罪過,罪過,不過話說回來,你若是真心實意的想謝我,這以身相許就不用了,榣風(fēng)說過,我們要以德報怨,要維護正義,要除惡揚善。這最重要的是要英雄救美,哦,最后這是我自己加的,夠貼切吧,我是英雄你是美人?……”
咯吱……咯吱……
他還是不說不答,我隨手抓了幾顆葵花子磕了起來,與這咯吱咯吱聲形成一唱一和,聲音還蠻動聽,比我行不周峰中的爬杈聲還動聽。
于是,邊磕邊又說:“誒,你最近是不是牙口不好,怎么老是磨牙?我聽說老是磨牙的鬼人脾胃不好,建議你飲食規(guī)律些,睡眠充足些,平時鍛煉些……”
咯吱……咯吱……
許是不是他在磨牙,我都這般念叨了這‘咯吱,咯吱’聲還不間斷,便道出了心中猜想:“上次我的床腳被老鼠啃了幾條裂縫,你看到過嗎,若是見到那個老鼠,記得告訴它在另一個床腳啃,這樣我睡覺便不會覺得太搖晃,否則,客棧的大爺又要鬧嚷著來加房錢,我可甚是窮困。”
“……”
“哦,我忘了,你不會和老鼠交流……”
“你……你……快速速把解咒學(xué)會,真是一刻也不想與你共處。”終于開口的采花賊想用這句結(jié)束今天的聊天。
“哎呀,你別生氣,明天我們再換個問題聊。”誰讓我說話總說不過旭堯和榣風(fēng),每次與旭堯閑聊時,他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外加一句‘彩彩,你說得甚有道理’。
我即便把死的說成活的他怕是也會一句回后,讓我聽了哽回所有想說的,這旭堯與榣風(fēng)共處的時日不長,我竟發(fā)現(xiàn)他二人言語之間何其相似,簡直是如出一轍。
蠱雕又愛睡懶覺,弄得好似旭堯虐待它一般,我可不能再把這唯一的聊天鄰居給得罪。
索性得罪后我回去把莨菪椏給扛在路上,這主意也甚好,你不懂,對于這種耐不住寂寞的蛇來說,沒有人陪聊的日子真真會是對什么都興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