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堯曾說:淇則有岸是為‘汀’,搴汀洲兮杜若是為‘芷汀去采’,所以后來面對失憶的我他口中喚的‘彩彩’抑或‘采采’,是喚我去采香草還是喚我容顏姣好……
其實二者選一都不是,旭堯他無非還記恨我當初的一腳之踩罷了。
所以時刻喚我‘彩彩’,以銘記當初他的血淚史,也提醒我當初是如何給他那微乎其微的力道造成的一腳之傷,老蛇我用力真的甚是輕啊!
坐在日行萬里的白翅蠱雕人鳥背上,望了望天際下方的小斑點,視線模糊了瞳孔的行不周峰上、蒼崖洞下,我生活了兩萬年的地方;
自出生我便沒有出過這行不周峰半步,一來我需要什么榣風會去凡界給我化回來,再來我聽信了老靈樹莨菪的話,人世間的險惡豈是你這等心智不齊的小妮子該去游歷的。
我向來聽話都挑好的撿,比如這句‘心智不齊的小妮子’,我就自動聽成他愛稱我‘小妮子’而非‘蛇寶’,至于‘心智不齊’這樣的糊涂話我的人生中還是頭一遭聽到。
想來我在他十幾萬的高齡前委實還很是嫩了些。
后來妍姍來了行不周峰,又給我說了許多,比如這世間的妖魔鬼怪善男信女,特別是那些自以為是長得有幾分姿色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善良可親之輩。
面相好的更是猥瑣至極、人面獸心、兩面三刀,仗著自己容貌不錯橫行霸道,以為誰都有愛美之心不成。
我還記憶猶新當初妍姍還是只狐貍趴在我腿上說著話的憤懣,措詞用得那叫一個驚世駭俗喪心病狂,想來妍姍是個有故事的狐貍,所以每當她說什么面相好的男子不是時我都盡量避著榣風。
這話要是讓榣風聽去了,味道就有點尷尬而非興趣盎然。
此次出谷讓我思緒回到了三日前,當時榣風把自身的法術灌輸給了我的‘一血恩人’,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男子身上的傷口快速愈合
若不是他那透身的血色外衣沒怎么變化險些我就誤認為‘一血恩人’剛才并非氣息焉焉。
妍姍許是一見鐘情后有些急迫,想霸王硬上弓,看到了恩人面色轉好后就上前去拉他,雖說此情此景我也見怪不怪,由著我們行不周峰的走獸姑娘都甚是熱情奔放,可卻沒有哪一個比得上妍姍的奔放。
頭一次見到相中的男子便上前拉拉小手的,想來不過是摸個一把兩把,恩人也不會吃什么虧。
卻是妍姍沒有上前拉拉小手,而是對著恩人一伏頓時狐貍眼睛擠出了幾滴豆大的眼淚,對著恩人哽咽道:“旭堯,你還活著,阿汀呢,阿汀在哪?我找了她三萬年,卻是連祈君的地獄巖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旭堯?原來‘一血恩人’名叫旭堯。
這名字好生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聽過或者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許是我對美的事物美的人都莫名熟悉。
旭堯伸手扶了一下妍姍,皺著眉道:“前段時間我便覺醒,祈君他們都知道,想來我上次去鈺葳那里他說你失蹤了幾百年,所以現下你才不得而知我已然活著,卻是西西,我尋了她三萬年,只可惜,她仿佛消失得在這天地間找不到一絲留過痕跡。”
妍姍竟是和恩公認識的,那一見鐘情自然就要否定,卻是原本熱淚盈眶的她在聽到旭堯說的話后愣了愣神,木然沉默了會。
既然妍姍是個有故事的狐貍,她當初化成人形卻并未離開,想來以前的經歷甚是坎坷凄苦不愿再回去,否則她怎會心甘情愿的留在這行不周峰陪我這條老蛇過日子。
我和榣風此刻見他二人相認不便插嘴打擾,唯有立在一旁當兩根木頭樁子。
許是妍姍木然久了,面部表情抽了抽,呢喃著:“是嗎?”
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對我和榣風一指道:“旭堯,這是我新結交的朋友,行不周峰的彩蛇,這是上次救我的榣風,若沒有他二人的照料,你怕是見不到我了……”
我感動得看了看妍姍,嗯,再不介紹我與恩人,我真成木頭人了,以我這熱情奔放的性子怕是都要自己上前搭話聊,此刻靠你靠他,不如靠自己開辟康莊大道。
旭堯轉頭看了我,盯著我脖頸的魂玉神色微變,想來他是覺得這血與他親厚了些,我對他一笑解釋了剛才的經過,描述這你的一口老血使我神功大成,簡直是再造之恩。
他卻聞聲顫了顫。
手疾眼快的我急忙上前攙扶道:“恩公剛才大病初愈,還是到我的蛇洞將養將養些時日才好。”
妍姍啞然失笑,道:“孤男寡女,彩蛇你也好意思喚你的恩公住蛇洞,即便旭堯愿意,我也不愿,榣風也定不愿。”
想來妍姍在人世間呆久了思想也復雜了起來,之前我怎么沒發現她得伶牙俐齒功夫如此了得,見她笑完后我還她一笑道:“數來數去就我的蛇洞最大,這待客之道不是寫著迎客要挑好的住宿給客人嗎?”
榣風對著旭堯一揖,道:“即是小彩的恩人自當要好好安置,旭堯兄與我同住便可。”
旭堯見此點了點頭道:“有勞榣風。”算作答應
幾天相處下來,旭堯與榣風同榻而眠也足三日,卻是這日榣風提出了想出峰游歷的看法,妍姍自然在旁煽風點火,旭堯則是時不時也冒出幾句助紂為虐推波助瀾,想著我過了這么大把歲數還沒去看看人間煙火委實有些可惜,便拍手嘟囔了幾句算作贊同。
想來他二人這幾天晚上不知做過什么,竟然相識不到幾日便沆瀣一氣,看來榣風這幾萬年對著我這一條大蛇也很是寂寞,當閑暇師傅的日子很是枯燥!日日教習相同的法術,百日多余才換另一種,任誰都會教得厭倦!畢竟榣風是個正常成年男子,行不周峰沒有姑娘頂多我一條雌蛇他也不好下手。
這么多年,果真是委屈他了
終歸我身邊的神和妖都寂寞非常。
我回神看了要旭堯,詢問他為何喚我‘彩彩’,為何卻又讓我不用喚他恩公。
他直勾勾看我半響后沒有回復,雖說我行不周峰的女蛇都是豪情奔放的走獸,但任誰被一個面如冠玉的男子目光如三伏天的太陽般盯著都會面若桃花。
好在我的面若桃花色煞是好看,一會兒紅一會白,老蛇我用法不當,實在是壓制不住脖頸上的血氣翻滾,這才使得面上顏色一會兒嬌若桃花,一會兒枯容雜草。
一般這個時候沉默不語當是上策,因著沉默是爆發的征兆,沉默是也是尷尬緩解的良方,許是此刻旭堯明白,所以半響后才回:“嗯,彩字與你,甚是般配。”
所以你喚我‘彩彩’,是否也因著每次我都被你美色所惑后的面容七彩變化?
果真‘彩彩’可以引申出甚多含義,不過只要不是喚我‘彩花蛇’,其他任何稱呼我都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榣風說待我下次過生便回蒼崖洞小住,我約莫掰了掰手指,還有整整三季時間,時間有點長……
不過可惜的是,一出行不周峰,妍姍就變成狐貍和我們道了別,遺憾在未來一段時間里,我沒有了暖手的皮毛,想想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個幾百年的老相好。
三月三桃夭開得恰好,草長鶯飛、棲鳥輕啼,若在外游歷別有一番韻味。
此番人界一游可謂與現下的天氣應景得很,當屬如這般‘料峭春寒、凍殺年少;初暖乍寒、不可小覷’。
我閑暇時問過旭堯他當初是如何受了重傷不偏不倚的落到了莨菪椏的石頭上。
他卻說受傷的原由是修煉之時洞穴不知怎么來了一對上古兇獸搗亂強行占領了他的居住之所,至于后來,他說后來過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這真是個機智的答復,旭堯真真是穎悟絕倫!
結果我都知道還用你回?
如我所見般你躺在了莨菪椏下落花萼石上命在旦夕的悶哼了幾句,血色的朦朧夾雜你自身幽蘭香吸引了前去偷花的我,被我一掌拍出了口老血后引來了后面的荒唐。
于是一段飽經風霜命運多舛的愛恨糾葛便由此引發,我遺憾自己在最好的年華里將你忘記,卻慶幸自己能夠與你重逢。
縱使相逢應不識!
‘縱使相逢應不識’這句話出自一位凡界頗有名的蘇詩人之筆。我卻覺得這句與我的經歷甚為貼切。
遺忘是時間最強大的知己,我沒有打破時間對我的束縛卻終究遺憾自己沒將他們早日記起,所以總歸說來,遺忘這種天災擋都擋不住,落在誰的頭上她定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想來我定不止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不然我都用遺忘來擋煞了這后來遇到的荒唐事又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