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轉身進房，徐將軍已經起身，待送出了徐將軍，謝夫人斜倚在軟榻上，秋竹“撲通”跪倒在地，大叫一聲“夫人”，便痛哭了起來。

謝夫人并不出聲，只是看著她哭泣，終于秋竹止住了哭，只剩下哽咽。

“你過來！”秋竹站起身走過來。

謝夫人拉過秋竹的手，“這次是我不好，未能將你安排妥當。沒成想她居然趁我生產無暇顧及將你賣掉！”

秋竹搖搖頭，卻不再哭泣。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只愿你能走出來。如今我只問一句，你是要繼續跟著我，還是嫁人？你原是為了我才落到這般田地，如果繼續跟著我，只要我有一天的好日子絕不再讓你遭罪，如果想嫁人，我就遠遠找一個好人家把你嫁過去，并會給你份豐厚嫁妝撐腰！”

秋竹復跪下，“夫人，秋竹這輩子再也不要嫁人，只愿跟著夫人了卻殘生。別說秋竹如今身子不干凈了，就算是先前秋竹也不愿意嫁給那些臭男人糟蹋。夫人，看在秋竹侍候夫人多年的情分上，就讓我跟您一輩子吧！”

“好，我知道你此刻心灰意冷，但好日子在后頭，莫再說了卻殘生的泄氣話。另外，我只告訴你一句，你的仇人已死。但你要把這句話爛在肚子里，絕不能叫旁人知曉！”

秋竹震驚地抬眼看向謝夫人，知道夫人不會騙她，激動得再次痛哭。

謝夫人站起身，扶著秋竹的雙手，“你且起來，以后再不用跪我！我如今有一個差事要派你去辦！”

秋竹站起身，謝氏讓她附耳過去，如此這般交代一番，秋竹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管家周成的院子里，下人們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著腦袋。

“周嫂子，都怪你，去得那么晚，惹怒了夫人！”

“怎么能怪到我頭上，那王婆早都在外面候著了，夫人主意早就定了。真要說起來，你王保家的平日作踐夫人是頭一個過分的。”周成家的不服氣地應聲。

“行了，都別吵了，現如今想想出路吧！如果讓那王婆領了去賣，我們一個都好不了。”

“那你說怎么辦？賣身契在人家手里，我們又沒有銀子贖身。”

“就是，要不然我們先跑出去躲一躲，等大夫人回來再做計較。”

“這是個好主意，大夫人平日對我們雖刻薄些，也總不至于趕我們出去！”

“那如果大夫人遲遲不歸怎么辦，賣身契在人家手里，我們都不敢出去找事做。”

正在眾人七嘴八舌議論時，王婆過來了，“各位爺們嫂子，收拾好了沒？我們這就走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是不情愿，但也實在無法，跟著王婆走出了將軍府。

出得府來，二十個士兵跟著護在兩側，那存了心思偷得賣身契就跑的人一看這陣仗也放棄了，垂頭喪氣地跟著走。

不一會兒，到了東街集市，人聲鼎沸，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只見王婆徑直走到一塊空地旁，這是她用慣了的。

周成實在忍不住，出言問道，“王婆，我們這些都是在將軍府做慣了的，怎地你還把我們拉到這集市上叫賣，沒的降低身份？”

“你們待如何？被趕出來的奴才還講究什么身份，哼！”

正說著，一群人已經圍了上來，當中的一個衣著打扮齊整的公子哥，指著周成家的，問道，“這個婆子怎么賣，我正想給我家老母親買個婆子，伺候起居。”

“公子爺，這是賤內，公子爺想買她須連我一塊買走！”周成趕忙應聲，周婆子躲在他后面不敢看人。

“你這么大歲數的家丁我家不缺啊。我說牙婆，這還必得兩個一起買嗎？”

王婆湊上來，諂笑著回到，“公子，不用，他們可以單賣，可以單賣！”

她回身指著周成大罵道，“周成你個老不死的，我告訴你，現如今你只有聽天由命的份，還想挑挑揀揀，美得你！痛快讓你婆娘跟著走了，不然我把你們兩個發賣到祠堂去。”

要知道，這同是賣身，待遇可是不一樣。最好的是賣給大戶人家，王公貴族，碰上好的還可以過上小門小戶公子小姐都趕不上的富貴生活；這第二等是賣給小戶人家，吃穿夠用，也沒那些大規矩，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日子舒服愜意；再次一等的就是賣到各種商鋪、店家打雜，活太累但也不至于熬不下去；而那最莫等的就是賣給宗族看守祠堂，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個人影，膽子小的還不活活嚇死。

周成不再說話了，他婆娘抽抽噎噎哭著。其余諸人看到這等光景都灰下心來，到如今方知腸子悔青了的感覺。

忽然，王保家的瞪圓了眼睛，向前幾步走，指著前面喊道，“大伙快看哪，那不是秋竹嗎？”大家伙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然是秋竹遠遠走過來了。

王婆趕快跑過去，“秋竹姑娘，你怎么來啦？”秋竹確實完全不搭理她，徑直走到眾人跟前。

王婆訕訕地跟在后面。

“你們聽好了，我是來買下人的。你們有想去將軍府的嗎？”眾人乍聽得這話，都沒反應過來，還是王保家的機靈，趕忙接話，“去去，我們都想去。”眾人這才如夢方醒，都忙不迭聲地如搗蒜般點著頭，有那激動地已經跪了下去。

秋竹看著眾人的反應，滿意地點點頭。“好，既這么著，我就每人五百兩買下了你們，以后你們想贖身也要拿這些銀子才好！”

眾人聽得都倒吸了一口氣，五百兩銀子！王婆也是震驚不已，但她是個明白人，一下子明白了個中關竅，也不得不佩服謝夫人了。

周成很快反應過來，夫人這一招連消帶打，先把他們發賣出去，眾人不敢怒不敢言，畢竟是眾人作踐在先，現在又高價買回去，且那王婆也不絕敢要這銀子。

如此既得了眾人的感激，又不多花一點銀子，還把眾人的賣身契名正言順地牢牢握在手里，最重要的是，哪個人有那本事用五百兩贖了自身哪。

此時王婆也趕忙將那一疊賣身契全都遞給秋竹，“姑娘把這賣身契拿走吧，我也先去忙了！”

秋竹卻沒有接，“我們夫人說了，絕不強買。愿意去將軍府的就自來我身邊，賣身契一并交給我。”說罷不再言語。

已經有幾個人商量了一下，蹭著站到秋竹后面，最終陸陸續續大伙都站了過去，只剩下一個周成家的。

“死婆娘，你怎么還不過來？”周成急得大叫。

“老頭子，我怕回去夫人殺了我！”周成家的怯懦地說，完全沒了平時的威風勁。

眾人看得平時張揚跋扈的周成家的也是這樣一副慫樣子，忽然都佩服起謝夫人來。

秋竹并不理會，當時就是這個周成家的把自己交到王婆手上，還囑咐王婆發賣到三等妓院，讓她過上了極度悲慘的日子。她強壓下回憶，現在她要為了謝夫人重新活一回，這些就權當前世就此忘了，畢竟那主謀已經遭到報應。

秋竹在前面一徑走了，眾人緊緊跟上去，周成家的最后也鼻涕一把淚一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