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月忽已晚。初時之日，猶若昨日。

水礫每日重復著過，時間卻白駒過隙般飛逝起來，月輪已盈又虧，竟不知歲月之疾馳如此也。

不過轉瞬，俯仰之間，自己來這亂石莊已一月有余。

這些日子，一切都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自兩天前，厚樸竟真的開始問起了自己不懂的問題來。

水礫自然明白，這厚樸并非真有不懂。

只是過于緊張，所以不斷向水礫確認著幾個容易混淆或記錯的內容。

畢竟目前紫蘇姐姐所授，乃醫學之中最為基礎之石。

翻來覆去，不過說些最基本的草藥及其功效，望聞問切的診斷方法。

還有關于一些常見病癥的處理，包括風寒侵體、跌打損傷、熱邪內盛、脾胃虛弱。

厚樸之所以如此緊張，卻是因為…

明日便是本年回春學府第一次單書考鑒，也就是關于這第一本書所學內容的考核。

按照慣例，除人人必學的文學功課外回春學府三年之間，共需學習醫書共二十四本，每年所學數量與難度逐漸增加，分別為七、八、九本。

每學完一本書，整個回春學府便會對該書進行一次詳細的考核，此種考核統稱為單書考鑒。

每一次考試具體的名字又因考核的書名而有不同，比如這次所考書籍為醫學入門，故考核名為：

單書考鑒之醫學入門。

每年年底都會進行一次綜合性的考核，考核內容包含這一年間所學知識，這種考核被稱為年末統考。

三年期滿，則需要對這三年期間所學內容進行總一次的考核，此次考核便是回春學府的結業考核。

通過者才能進入下一學府，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

一年之中，若弟子單書考核未通過總數超過三次，或年末統考未通過者，都需要留下來同下一批弟子一同學習，直到通過測試為止。

三年之中，若弟子單書考核未通過總數超過七次，或結業考核未通過者，則需要離開學府，自學彌補薄弱之處。

半年后參加結業考核補考，補考會有師父隨機抽出五門功課做單書考鑒，另抽十門功課做綜合測試。

結業考核補考每半年舉行一次，補考者可重復參加四次，若在四次之內五門單書考鑒與綜合測試全數通過，便可進入下一階段的學習。

若四次之后仍未通過，便只能出了這亂石莊，另謀生路了。

于水礫而言，此次考試內容本身并不要緊，因為他早已將書中內容掌握得爐火純青，倒背如流。

可是這考試結果…

卻關乎自己臉面，關乎水族臉面，容不得半點失誤。

“水礫公子…”

散學的鐘聲敲響后，厚樸再次拉住了水礫的胳膊，欲言又止起來。

“緊張是嗎？”

“是。”

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于眼前人的脾性，水礫已經掌握了七八分。

此時他正緊張得眉頭緊皺，雙目圓睜，努力緩解著自己的緊張情緒。

厚樸眼里的忐忑不安就快要溢了出來，小臉蛋微微泛紅。

畢竟是個五歲的小屁孩兒，那模樣，倒格外惹人憐愛。

“可依我所看，此書內容你都已盡數掌握，為何還如此害怕？”

厚樸兩只小手緊緊握拳，微微顫抖著，腳不安的在地上來回挪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嘴唇緊抿，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父親說…說若我這次拿不到第一的成績，便也定是個沒能力的，倒不如直接輟學回家了去。”

水礫整個呆愣在了原地，好幾秒后才反應過來，但卻只覺得厚樸是在玩笑。

“絕無可能。”

絕無可能。

這天下誰人不知，回春州人若入不了門派行派，這最好的去處便是亂石莊了。

能在此處修得醫道飛升成仙，那自是先澤佑護，家門有幸，是祖墳冒青煙的福運。

若未曾得道，學些醫術傍身，在這亂石莊求個一官半職那也是極好的差事。

就算醫術不濟，無法留在這醫仙族，出了亂石莊也還能靠點三腳貓功夫開個藥鋪，或是去某個醫館打打下手，也是會被搶破頭的存在。

總之，只要幼時能有資格進這亂石莊，學成后再出去時，也都是這回春州上炙手可熱的人才。

這世上哪有父母親是算不明白這筆賬的，現在輟學回去，實在是…

浪費了這樣絕佳的機會。

要不就是厚樸在玩笑自己，要不就是厚樸的父親為給厚樸施壓，說了氣話。

“是真的…”

厚樸低下了頭，眼里有淚花在閃，“父親近日生了重病，家里還有比我小的兩個弟妹，已經負擔不了我在這亂世莊的花銷了…”

“你平日衣食住行都那般節儉，幾乎沒用什么錢，為何還會…”

為何還會如此拮據？

厚樸的確家境貧寒，平日他基本不去百味堂。

即使去了，也是只點最便宜的膳食，能勉強填飽肚子即可。

實在餓得不行時，便飲水充饑。

水礫也是十幾天前才發現他的異樣，所以這幾日來，都有帶他一同用膳。

說真的，若不是這幾日厚樸跟著自己，營養豐富了些，估計他現在已面黃肌瘦，鳩形鵠面了。

雖然最開始厚樸極力抗拒，扭扭捏捏，不愿接受水礫的慷慨饋贈。

可他畢竟跟水礫一般，才五歲大的孩子，實在無法抗拒美食的誘惑。

每每用膳之后，厚樸只得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后若有幫得上水礫的地方，定會竭盡全力，在所不辭！

可目前看來，怕是以后便沒有再見面的緣分了，水礫那般聰慧，自己又如何能奪得第一。

雖然自己在衣食住行上已盡全力節儉，不亂花一分錢，可…

可父親生病的巨額花銷，借遍了三五好友才勉強湊夠，如此父親還在養病，母親辛苦照料，家中已然沒了收入來源。

父親要在這時候讓自己回去，也是極有可能。

除非…

厚樸看向水礫，水礫卻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走吧，先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