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的燈光，嘈雜的音樂，顧時穿過舞動的人群來到二樓的包間，找到沈沉所在的房間。
她站在門外給沈沉發信息：“哥哥，我在門口了，就不進去了，你出來吧。”
沈沉回復：“再等我十分鐘。”
顧時便只好站在門口等他。
等待的過程中，她注意到對面的包間的門被推開，一個人邊聽著電話邊走出來。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而是齊衡之。
走廊上的頂燈本就不是很明亮，加上在兩個房間中間的一盞燈燒壞，又變得昏暗了些，但她還是清晰地看見他臉上欣喜的表情。
那晚從齊衡之家里回來后，她徹夜難眠，那天她所有的言語舉動都有違她拒絕他時所說的話。嘴上說著不會和他在一起，身體卻實誠得很，無法拒絕他的溫柔，無法在眾人面前冷落他。
齊衡之掛了電話，側著頭盯著她，無人又昏暗的走廊里，心里的某種情緒在蠢蠢欲動。隨后，他大步走向她，俯下身子，在她錯愕的目光下，嘴唇輕貼上她的紅唇。
她唇上的唇膏散發著淡淡的草莓味道，讓他著迷，片刻后才不舍得離開她的唇瓣。
他滿含情意的眼眸一直注視著她，嘴角揚起微笑。
突然而來的吻讓顧時覺得臉頰發燙，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有人走過來，她才后退一步，后背貼在墻上。
胸口怦然而動，她低著頭試圖回避他灼熱的目光，卻又忍不住抬頭凝望他的笑顏。
“你喝酒了？”良久，她紅著臉小聲開口。
他溫和笑道：“只喝了一杯啤酒。”
她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沒有醉，是真的想吻她。
齊衡之往前挪了一步，鞋尖抵著她的鞋頭，俯身與她對視。
他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酒味，涌入她的鼻間，似乎也將她迷醉在其中。
“對不起，沒經過你同意就吻了你。因為你的言行舉止，都在迷惑著我，仿佛在告訴我，你那天所說的話都是騙我的。”
片刻的愣神后，她抬手輕輕推開他，透過他的眼，她看到他從未熄滅的愛意。
“阿衡。”她的內心很矛盾，神情復雜。
“嗯？”
這時，旁邊的門被推開，醉醺醺又站不穩的沈沉從中走出來。
“妹妹。”
顧時立刻上前扶住他，抱怨道：“哥，你怎么又喝這么多酒。”
“我開心，不小心就喝多了。”沈沉瞇著眼，看到眼前的齊衡之，傻笑著用手指著他，“這不是齊總嗎，你怎么也來了？”
沈沉又瞥了眼顧時，問：“來找我妹妹？”
齊衡之看到醉酒的沈沉就頭疼，回想起那天聚餐后，沈沉親他臉的場景，他頭更疼。
“我送你們回去吧。”可擔心情景再現的他還是走上前幫她扶住沈沉。
“你不是也喝酒了嗎？”
他嘴角輕勾，說：“你不是有駕照嗎？”
“可我拿到駕照之后就再也沒開過車了。”
“沒關系。”他扶著沈沉往外走去，“我會在你身邊指導你。”
雖然齊衡之這么說，但這么久沒開過車，她對這件事總是生疏了的。坐在駕駛座上，她緊張得很，憑借著記憶熟悉著眼前的東西。
齊衡之手撐著頭靠在車窗邊，淺笑問：“還記得多少？轉向燈、方向盤、掛擋都還記得嗎？”
“我都記得，就是我太久沒開過車，有點害怕。”
“沒事，慢慢來。”
她系好安全帶后啟動車輛，掛D擋，腳輕踩油門，先把車開出停車場。
“往左打半圈。”
他在旁邊輕聲細語地指導著她，在她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搭上方向盤，稍稍幫她一下。
她沒想到這么久沒開車，現在開起來好像也沒那么難。可能是有他在身邊，才讓她覺得安心吧。
在路上行駛的過程中，顧時不敢開得太快，又因為還不太掌握踩剎車時下腳的輕重，車子一顛一顛的，讓本就喝醉酒不舒服的沈沉直接吐了。
齊衡之倒沒說什么，只是一直鼓勵她，讓她不要著急，慢慢熟悉。
她開車的水平讓沈沉吐了也還好，最多是支付在過年期間漲價的洗車費。但是，沈沉又耍起酒瘋，從后座起身靠到前面來，雙手抱著齊衡之的脖子，嘴巴一個勁地往他臉上湊。
齊衡之大驚失色，又怕猛然推開沈沉會影響到顧時開車，一臉生無可戀地用手擋著他的嘴。
面對突發情況，顧時連忙靠邊停車，下車打開后車門，坐在后座上把沈沉拉回來。
“哥，你坐好，阿衡被你親得人都傻了。”
沈沉呢喃道：“哪有，他明明很喜歡你。”
“你在胡說些什么，趕緊坐好。”
折騰了許久，沈沉才終于安靜下來，躺在后排的座椅上呼呼大睡。
顧時從包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齊衡之，滿臉歉意：“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幫忙的。”
他一臉嫌棄的表情，拿紙巾用力地擦拭著臉。
“你這樣擦，會把臉擦紅的。”看到他粗魯的動作，顧時抓住他的手阻止。
“皮糙肉厚，不至于。”
她撲哧一笑，從他手里拿過紙巾，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臉上的口水和污漬。
“既然皮糙肉厚的，那干脆也不用擦了。”
齊衡之眉頭微皺，微仰著頭與她對視，哼唧一聲說：“我要精神損失費。”
她邊把用過的紙巾整理進垃圾袋中邊說：“你心里要是覺得膈應，回家后多洗幾次臉。”
“那我的賠償呢？”他垂頭靠在她的肩頭，嗓音低沉又帶著些嘶啞，是故意裝出來的可憐感。
他靠過來的一瞬間，顧時身體一顫，也不敢動，輕聲說：“等明天哥哥醒來，我會告訴他的。”
“我不要沈總的賠償。”他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向她，“我只想你答應我一件事。”
顧時大概猜到他會說什么，有些難為情，想了想后問：“什么事？”
“收回那天你說的話。”
“哪句？”
“不會再和我在一起。”
她微張著嘴愣了好一會兒，他傾身過來，手輕輕扣住她的后腦勺，又吻了上去。
也是短暫的一吻，車廂內的空氣像是靜止了一樣，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腦子一片空白，唯有心跳聲格外清晰。
“小時，你既不拒絕我又不答應我，我真要瘋了。”他的雙眼泛紅，壓抑著心里的欲望。
她不知道怎么了，話哽咽在喉中。她是不是也在后悔說了那句話，如今他給了她一個臺階，她是不是應該順著往下走？
不行，不可以。
“阿衡，你只是因為還喜歡我才想要重新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
情在最濃時當然不想分開，可她害怕。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或者我做不到你希望我做的事情，又或者我和你心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你是不是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我？”
他是第一次聽到她訴說心中擔心的問題，心里隱隱作痛。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因為他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
從他喜歡上她的那一刻起，想到的只有和她攜手到老，即使是分開的三年里，也從未變過。
他遲疑后問：“這就是你不愿重新接受我所顧慮的事情？”
她嘴邊的笑容苦澀：“我們早就回不去了，這么多年，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結果會怎樣，我們無法預知。”
“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分開，也從來沒想過要回到過去，我要的是現在，現在的我和你。”
顧時沉默片刻，認真道：“對不起，我做不到。”
手緊握成拳頭，骨節泛白，心中傳來陣陣刺痛，他帶著怒氣強吻了上去，扣住她雙手，不容許她逃脫。
她生怕沈沉突然醒來看見，可又是那般懷念著他的吻，不忍心把他推開，甚至迎合他。
“顧時。”齊衡之猛地推開她，語氣很重，他真是被她氣到了，卻更氣自己的情緒總是被她牽著走，“請你以后不要再做會讓我誤會的事情。”
他推門下車，背靠在車門上用手掩面，隨后拿起手機，打開打車的軟件，幫她叫代駕。
顧時透過車窗看著他的背影，眼眶酸澀，心臟的痛像是被鋒利的刀子攪動，她已經傷透了他的心，不過是一個吻，她還怎么舍得推開生氣的他。
她下車走到他身邊，垂著頭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齊衡之把手機放進大衣的口袋里，大手抓住她的手，俯身把頭靠在她的肩上，輕輕嘆氣，語氣緩慢，聲音有些疲倦：“小時，拜托你再對我狠心一點吧。”
冷風瑟瑟，竄進有著裂痕的心臟里陣陣刺痛。
代駕很快來了，也很快回到家，幫忙扶沈沉回房后，他一句話都沒有和她說，甚至也沒有看她一眼，就匆忙打車離開。
洗漱過后的顧時躺在床上，想著給他道歉，可思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只是連發了好幾條“對不起”，可他一句話都沒有回復。
以前他們聊天，不論最后說什么，他都是做收尾的那一個人。只是簡單的“嗯嗯”兩個字也好，還是一個表情包也好，他從來都不會讓她是最后說話的那一個。她問過他原因，他說他會永遠對她有回應。
這么好的一個人，他應該愛一個和他一樣開朗陽光的人，應該值得更好的人來愛他，而不是她這樣處處傷他的人。
另一邊的酒吧吧臺處，桌上的手機連續響了好幾次，可齊衡之都沒有點開來看，只是神情失落地喝著酒。
“阿衡，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不看下手機嗎？”季晏禮接到他的電話趕了過來，卻看到他一個人在喝悶酒。
“看你這副樣子，剛才不會是去見顧時了吧？”
齊衡之沒有搭理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現在這副樣子算什么，又打算為顧時買醉嗎？”季晏禮氣惱地奪過他手中的酒杯。
他拿回酒杯，又倒了一杯，問：“我什么時候為她買醉過？”
季晏禮啞口無言，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阿衡，早知道今日你會為顧時如此傷心難過，我當初就不應該幫你要她的聯系方式，也不至于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我很好啊，哪里傷心了，只不過想喝點酒罷了。況且我又沒有后悔過跟她在一起，反而覺得很幸運能遇見她，也很感謝你幫我。”
他神色黯淡，在酒精的作用下腦子變得有些昏沉，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訴說著心事。
“我努力地往前走，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好，希望有一天她在我身邊的時候能覺得安心。”
那時的齊衡之不知道的是，他變得越好，越璀璨奪目，顧時只會離他更遠。
“我也曾有過忘記她、放下她的念頭，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中，不去想她，可是我根本忘不了，也根本不想放下。”
他越掙扎，心臟的疼痛卻不斷地刺激他，讓那段感情扎根得更深。
“阿衡。”
這三年以來，在外人面前，季晏禮看到的他總是開朗自信，但他落寞的那一面，不會輕易對他人表露的那一面，卻會在喝酒后，與知道他過去的自己說。
“你要是真放不下她，想和她在一起，就不要做君子，對她死纏爛打。”
“你的意思是強迫她和我在一起？”
“我就是這個意思。”
他瞳孔微沉，語氣盡是無奈：“如果我真這樣做了，那我們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
季晏禮勸不了他，但又有什么關系呢，畢竟他還可以找另外一個當事人。
“阿衡，我說你知不知道顧時心里還喜不喜歡你？”
“喜不喜歡啊？”他回想她說過的話，“比起喜歡，我想她對我的愧疚會更多吧。”
夜色朦朧，醉意縈繞，他好像看不清她的心，卻又清楚她的意思，不拒絕他的吻，無非是怕傷他得更重。
季晏禮疑惑，說起愧疚，可那天在齊家，她看齊衡之的眼神怎樣都不像是愧疚，更像是在暗戀的人面前，擔心被人看穿而害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