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煙回到教坊司已經兩天。
日子與原來是冰火兩重天。
除了每日正常演出,媽媽再沒要求讓她出工,賣給王員外的事也只字不提。
薛宛煙有些奇怪。
那日蘇大人送她回教坊司,只和媽媽關上門說了幾句話,隨后便走了。
媽媽再出現,除了狠狠打量她幾眼,扭身下樓再沒找她。
問了熟悉的小姐妹,她們只說媽媽見到宛煙回來,由喜轉氣。
媽媽告訴大家,官府已經查清真相,宛煙與魏正武遇刺毫無關系,這才重回教坊司。
這兩天,宛煙樂得清閑。
卻也心生好奇。
大人到底和媽媽說了什么?
宛煙回到教坊司,只有一個人不高興,那就是棠紅姐姐。
宛煙自從那日清晨與大人開誠布公,也知道了他對整個案子的想法。
蘇大人告訴她,要把棠紅放到重點調查人員上。
宛煙當時問過,既然已經確定兇手與第三袋沙石有關,為什么不去沙石場直接抓人呢?
大人當時是這么回答:沙石廠做工有百余人,除了采沙,還有拉腳,送貨的人,人員流動非常大。
與其廣撒網在采沙廠大海撈針,不如從案發現場這邊下手。
兇手應該有幫兇,而這個人可能就是棠紅。
即使棠紅不是幫兇,多少也是知情人。
大人還告訴她,兇手翻窗進出案發現場,最好的躲藏地點就是魏正武遇害那個房間樓下。
而那個房間,正是棠紅招待客人的牡丹廳。
宛煙說過,她沒有在客人身上聞到過沙石的味道,但是棠紅不一樣。
她是最普通的官妓。
大人說過兇手非常兇殘,但是生活條件簡陋艱苦,來教坊司找樂子,兇手不會出手大方。
宛煙分析過棠紅。
棠紅是個喜歡捧高踩低的姑娘。
她特別看中客人的身份,如果兇手能在教坊司待一晚,棠紅或許是對兇手另眼相看。
大人還懷疑一件事,當日把宛煙的頭簪扔到案發現場的人,可能就是這個棠紅姑娘。
宛煙聽了大人的分析十分困惑,棠紅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這日宛煙在房間里臨摹畫作,聞到門口飄來濃郁的脂粉香,喜歡這種氣味的姐妹只有一人。
棠紅姐姐。
薛宛煙凝神聽著,棠紅卻只站在門口并沒有其他動作。
半晌,氣味飄遠。
宛煙打開門。
晌午剛過,姐妹們大多在各自房間里睡覺,練習場里有斷斷續續的絲竹聲。
走廊里空無一人。
宛煙心下狐疑,棠紅確定在她門口停留過。
她想干什么?
想到棠紅是案件的突破口,宛煙理理長裙,主動出擊。
這兩天宛煙細細觀察,棠紅確實像是有心事一樣,吃飯的時候怒氣沖沖。
走廊里,也時常聽到她與姐妹們拌嘴。
棠紅住在三樓走廊最里面的房間,房間里有四個姐妹。
宛煙走到房間門口,敲響房門。
里面傳來棠紅的聲音,十分不耐煩:“誰?”
“棠紅姐姐,我是宛煙。”
里面的人沉吟了一下,門忽地一下打開,棠紅瞪著眼睛,臉上寫滿不耐煩:“你怎么來了?有事?”
房間里只有棠紅。
宛煙笑瞇瞇地點點頭:“嗯,當日我被蘇大人懷疑,是因為案發現場發現了我的頭簪,這次回來,我問過大家,當日有人看到棠紅姐姐進過我房間。”
宛煙其實并沒調查,結合那天偷聽到棠紅與媽媽的對話,小姑娘堅信陷害她的人就是棠紅。
棠紅果然氣得很,完全不承認:“你說什么呢?我看你是狗咬呂洞賓,我干嘛要陷害你,為什么要陷害你。”
宛煙垂下頭。
她不想說話的時候,任何人都會覺得她溫婉嬌柔。
宛煙的美刺激了棠紅,她更氣了:“你看你,連殺人都能逃脫,真是沒了王法了,哼,不知道你給蘇大人下了什么迷魂藥,他竟然為你說好話。”
宛煙柔柔弱弱,絲毫不氣:“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姐姐,那日還不是姐姐提醒,我才有勇氣在大人面前獻丑。”
棠紅的心都要氣炸了:“行了,沒事你走吧,別在我這里礙眼。”
“也不是,我在桐山府聽到一些風聲,大人說兇手是男子,當晚是翻窗進出,并在教坊司留宿,我很好奇,當晚待客的姐妹也不多,他能待在哪里呢?”
棠紅的臉一點點漲紅,移開目光不與薛宛煙正視。
宛煙佩服蘇季之,看來大人猜對了。
棠紅,真的是幫兇?
“姐姐,那晚你還有印象嗎?你的客人什么情況?聽大人的意思,過兩天就會來教坊司落實每個客人的情況。”
棠紅轉身,她一手淺淺捂住心口,出賣了她的內心。
宛煙趁熱打鐵:“對了姐姐,蘇大人說一定會抓到兇手,皇上知道教坊司出事,應該會重新安排我們,桐山府這個教坊司會不會關門不好說呢。”
宛煙嘆口氣,一臉悲傷。
“姐姐說的對,我們就是浮萍,誰也逃不掉被賣或者被流放的命運,我也不敢想,我們如果繼續流放會去哪?也許我會死在路上吧。”
宛煙想到爹爹,真情流露,眼底蒙上霧氣,棠紅背對薛宛煙,身子不停顫抖。
房間里有四張床,薛宛煙站在靠近門口一張床邊。
紫色流蘇床幔隨風掀起底邊,床頭掛著的香囊里,淡淡飄出一股合歡散的味道。
薛宛煙暗喜。
再靠近一點點,隱隱還有一股沙石混著血腥味。
原來棠紅這里真的有線索!
“看你和姐妹一起住多快樂,我就不一樣,一個人,好無聊。”說著,宛煙假裝無意伸手,摸向香囊。
可沒等宛煙看清囊角的繡字,棠紅一把奪過,怒吼道:“你干什么?為什么隨便碰別人的東西?”
宛煙故作小白兔:“我們姐妹情深,這香囊并非貴重之物,我只是覺得繡工精湛,想多看幾眼,姐姐怎么就生氣了!”
棠紅緊抓著香囊,越看宛煙那張秀美無辜的小臉越生氣。
“算了,沒什么事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好!”
宛煙轉身,忽然又想起什么感觸道:“對了,棠紅姐姐,我得告訴你,我聽蘇大人說,兇手當天是翻窗進出,拿著尖刀,你說咱們教坊司怎么就沒人看到呢!”
“還有啊,兇手為了翻窗方便,一定選擇出事房間樓下的房間留宿,我一聽,那不是姐姐的房間嗎?我急急向蘇大人解釋,姐姐怎么可能認識兇手呢?”
“是啊!”棠紅訕笑著:“想多了!”
薛宛煙關上門,露出笑容。
她在棠紅的床角,見到了一款男士發簪,塞到被褥中,只露出簪頭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