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煙看向蘇季之。
算起來不過一日未見。
大人看她的眼神似藏著千言萬語。
宛煙也有很多話想要問。
“大人說的怎么樣,是我怎么樣?還是案子查得怎么樣?”
蘇季之壓下心慌,冷著臉:“當然是案子。”
宛煙心底想笑。
勾搭大人這么久,宛煙好像成了習慣,只要見到他,總想撩撥他,盡管她也不知道她的做法算不算是撩撥。
她見姐妹們都是這么做。
“嗯。”宛煙應承著,臉上露出失望。
蘇季之心尖發熱,他絕對不會說他有些惦記她。
宛煙詳細說了她與姐妹們的談話內容,蘇季之思量片刻,眼角牽出一抹笑。
少女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大人,我還在棠紅姐姐床頭的被褥里發現了一款男士頭簪,隱隱聞到血腥味。”
宛煙用盡可能地湊近蘇季之,壓低了聲音:“可是大人,我有一點想不通,魏副將死了六天了,如果頭簪是兇手的,棠紅姐姐為何不扔掉,還要留著呢?”
蘇季之沉下臉。
“大人,現在分析,兇手是不是就是這個姓張的男子,你們是不是可以抓人了?”
宛煙忽閃著黑鉆般的大眼睛,完全沉浸在案情里,絲毫沒發現蘇季之眼底緩緩燃起一簇小火苗。
兩個人都壓低了聲音,越靠越近,直到宛煙抬頭,發現大人略帶胡茬的下頜就在她眼前。
宛煙后知后覺,慌慌亂亂退后一步:“大人,小女子失禮了。”
不自覺又低下頭。
蘇季之假咳,道:“昨日府衙已經在沙石場偷偷展開調查,案發當晚不在沙石場的人都已經登記入冊,這次目標更明確,今晚假借調查之名,我會將棠紅收監。”
“抓棠紅?”
宛煙說不清她的感覺,她不圣母,棠紅是誣陷她的人。
如果不是大人明察,她就可能擔了殺人之名。
就從這一點,宛煙希望棠紅受到懲罰。
可是現在棠紅就要被抓了?
宛煙有一瞬恍惚。
“大人,到時候能幫我問問,棠紅為什么會恨我?為什么要陷害我?”
該說的話說完,房間陷入安靜。
半晌,宛煙抬起頭,大人依舊站在原地。
宛煙怯怯地問:“大人,如果有時間,不如我給大人沖杯茶?”
蘇季之緩緩走回楠木椅子上坐下,算是默許。
拿過茶具,宛煙看向蘇季之。
大人坐在那里一身清冷,與身后淡紫色紗幔營造出來的奢靡氛圍格格不入。
他坐如青松,緊繃著臉,連脊背挺得直直。
“大人喜歡喝什么茶?”
“都可!”
只有兩個字。
“大人日理萬機,夏日燥熱,龍井吧,在我心里,龍井茶如大人,淡而遠,香而清。”
蘇季之一怔。
宛煙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端坐到茶桌后,輕聲開口:“先溫杯。”
蘇季之瞧著,她將開水倒至茶盅里,然后拿起茶盅緩緩旋轉,再將熱水倒入茶船中。
“然后盛茶。”宛煙將茶葉撥至茶荷中,抬眼看向蘇季之。
大人身子更緊了。
宛煙垂下眼簾:“現在置茶。”隨后將茶荷中的茶撥至茶盅。
這之后宛煙不再說話,她將水倒入茶盅,提杯轉動數圈,隨后倒掉。
接著將水壺下傾上提三次,房間里飄散出茶香。
宛煙理理衣袖,緩緩站起身,手里端著茶盅緩緩走向蘇季之。
“大人。”走至他身前,宛煙雙手奉上。
蘇季之看到茶盅里輕霧縹緲,茶湯澄清碧綠,芽葉嫩勻成朵,亭亭玉立。
他的腦中閃現五個字:“醉是溫柔鄉”。
接過茶盅細細品,茶香鮮爽,回味甘醇。
蘇季之不言,宛煙就站在他身側,她能看見大人喝茶時滑動的喉結。
他穿著那件灰色圓寶領的棕色常服,氣度沉穩暗沉。
蘇季之呢?
一邊品茶,一邊沉浸在小白兔纖俏溫軟的柔情里。
兩個人之間暗流涌動,直到門外響起吵鬧聲。
蘇季之放下茶盅蹙起眉,因為他聽到吵鬧聲中有人提到桐山府尹蘇大人這七個字。
宛煙也聽到了,身子一哆嗦,這個聲音她記得,是王員外。
少女一臉驚恐看向蘇季之。
咋辦?
王員外來了!
吵鬧聲漸近,宛煙聽到媽媽的說話聲:“王員外,你別氣啊,我也沒辦法,有話好好說,蘇大人在這里。”
門哐啷一聲被推開。
掌事,媽媽,王員外,教坊司的龜奴。
他們身后還跟著想要看熱鬧的客人和姐妹。
掌事先解釋:“蘇大人,對不住,王員外就在隔壁喝酒,小的沒攔住。”
說著示意龜奴上手,卻被王員外一把推開:“干什么?我買了宛煙,憑什么不給我?”
蘇季之臉色陰沉。
王員外喝了酒,舌頭都大了,眼睛通紅盯上宛煙:“你賣給我了,跑不掉。”
說著上手就來拽她。
蘇季之突然端起茶盅向外一揚,王員外嗷嗚一聲:“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王員外被潑得一身茶漬。
油膩的臉上掛著憤怒。
媽媽看似勸架,實則煽風點火:“這可不是別人,我都告訴你,這是我們桐山府尹蘇大人!”
“大人怎么了?宛煙賣給我了,現在是我的人。”
王員外酒壯慫人膽,被媽媽一刺激,越發叫囂得厲害。
蘇季之余光看見宛煙輕輕向他靠攏,雙手藏在袖下,又像初見那般,似乎要埋到塵埃里。
蘇季之冷冷:“哦?你說賣就賣?字據呢?”
宛煙的心要提到嗓子眼。
王員外一抹臉上的茶漬,看起來更加猥瑣,伸手進袖子掏出一張字據。
“看看,你們都看看,這就是字據,一千兩,教坊司頭牌宛煙的開~苞價。”
眾人目光全都看向宛煙。
她紅著臉,咬著下唇,屈辱盈滿眼眶。
“這字據只有一份,本官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蘇季之倒是不慌不忙,語氣與平日一樣,端起官老爺的架子,房間安靜下來。
媽媽走上前。
蘇季之是桐山府尹,但是媽媽不懼他。
教坊司歸戶部管理,日常卻是她這個媽媽說了算。
這些年上下打點,她已經在姑娘們身上撈了不少銀子。
蘇季之擋了她的財路。
“哎呀,蘇大人不信?我這里還有一份呢。”
說著媽媽拿出準備好的字據,展示給蘇季之。
她就是想讓蘇季之吃癟。
蘇季之上前一步,緩緩接過,兩張字據拿在手里反復核對。
宛煙看著字據,悲憤欲絕。
下一秒,蘇季之將兩張字據疊好,放在掌心,骨節分明的大手微一用力。
字據被撕得粉碎,似輕煙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