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
苗弘借口收拾魚簍里的魚,跑向很遠處的岸邊。
宛煙笑意盈盈:“大人!”
單就是喊出這兩個字,宛煙都覺得美好。
這回宛煙直視蘇季之的眼睛,怯怯道:“沒想到大人也來游船,這幾日可好?”
“嗯。”
蘇季之總想問為什么?
既然你已經心有所屬,又何必總在我面前做出這副讓人生憐的模樣?
宛煙指著遠處的湖面:“我以前從來沒來過蒼蘭江。想不到景致這么好。”
“以后你可以經常來。”蘇季之心里說:你可以和楊公子經常游湖,畫舫都是自家的東西,還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一想到宛煙與楊公子有說有笑,在蒼蘭江心的游船上相互依偎,蘇季之的心底波濤翻滾。
宛煙莫名,大人怕是忘了,她怎么可能經常出來?
腦補完各種畫面,蘇季之不痛快地悶悶道:“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這樣找我……”
宛煙的心猛地一顫,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大人!”
“也不要再這樣喚我,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免得讓人心生誤會。”
宛煙咬住下唇,臉蛋發熱。
這是大人第一次明確拒絕她,從前他都是面上冷,給她的感覺卻不冷。
宛煙甚至覺得大人有些喜歡和她接觸。
今天這是怎么了?
她也有自尊的!
宛煙點點頭:“既然這樣,宛煙不打擾了,耽誤大人時間,宛煙在這里道歉。”
說完,宛煙看了蘇季之一眼,眼底蒙上霧氣。
大人為什么看起來像她一樣難過?
宛煙內心酸楚,腳下的石子硌了一下,她險些摔倒,蘇季之剛想伸手,手指停在半空又縮回來。
苗弘一直在留意這邊的動靜,本以為能看到兩個人歡喜的畫面,怎么看了一會,畫風不對啊。
苗弘捉急,快跑返回蘇季之身邊,發現他陰沉著臉,整個人被戾氣包圍。
“蘇大人?”
蘇季之一句話也不想說。
苗弘遺憾道:“宛煙姑娘怎么走了?魚我都收拾好了,還想讓她帶回去吃呢。”
蘇季之看了好幾眼魚簍,心想這些東西,楊府還能缺嗎?
就在這時,遠處的棚戶房發出凄厲地喊叫:“來人啊,死人了!快來人啊!”
蘇季之順著聲音看過去,棚戶區那邊瞬間聚了很多人。
苗弘看了他一眼,兩個人提腳狂奔。
宛煙還沒走到茶館,就看見人們三三兩兩朝岸邊跑,嘴里還議論著:“快去看看,那邊出事了,怎么聽著說是死人了?”
宛煙望著大家的背影,沉浸在她的悲傷中,邁步進茶館。
一柱香時間,剛才湊熱鬧的人聚到茶館里喝茶。
議論聲漸起:“真想不到啊,牛莊最出名的悍婦死了,你們猜是誰殺了她?她相公!”
牛莊?悍婦?
宛煙腦海中出現前幾日在橫山寺偶遇的那對夫婦。
“哎呀,我剛才過去看了,那女人死得老慘了,腦袋都開花了,你們說這得多狠心啊?”
那個女人死了?
“你不知道!她打男人出名,咱們這一帶誰不知道?我早就說,哪能那么打男人?這下好了,打怒了,男人反抗了吧?”
看來,就是那對夫婦。
那個男人殺了他娘子?
宛煙眼前出現夫妻倆離開橫山寺時,男人踮著腳,努力替娘子撐著油紙傘的畫面。
宛煙站起身。
距離姐妹們集合的時間尚早,抑制不住好奇心,她準備去現場看看。
宛煙一路逆行,看熱鬧的百姓陸續返回,宛煙與她們擦肩而過。
嘖嘖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咸腥的味道。
宛煙走過剛才與蘇季之分手的地方,再走過一段石板路,一片棚戶區出現在眼前。
這里地處蒼蘭江下游,是桐山府漁民的聚集地。
江邊停放著簡陋的木板船,漁網,浮漂扔得到處都是,蒼蠅蚊蟲在簡陋的船甲板上空飛舞。
棚戶連成一片,隔一段距離便有高高的木板橫在兩家之間,做為戶與戶的間隔。
棚戶最靠邊一家門口,站著很多衙役,宛煙一眼看見苗弘。
此時,只剩少部分圍觀的百姓,大家見到宛煙,目光不約而同看向她。
在這污濁簡陋的地方,出現一個貌如天仙的少女,眾人眼底閃爍著驚奇。
苗弘正在與站在他身邊的人談話,發現眾人屏住呼吸,順著目光,發現是宛煙。
“你怎么來了?”苗弘快步走到她身邊問。
少女面上帶笑,有些不好意思。
苗弘看向棚戶區,沒有看到蘇季之的身影,悄聲說:“這里發生命案,蘇大人正在看現場,姑娘如果不急,可以在這里等等大人。”
可是圍觀群眾的目光都盯在宛煙身上,仿似看到了什么稀奇的東西,苗弘心底不喜。
緩緩又道:“要不你跟我來,在院子里別說話,也別亂走。”
宛煙點點頭,跟著苗弘穿過圍觀的幾個人,進入院子。
說是院子,其實是用短籬笆圍成的一小片區域,與外面看起來不一樣,關上木板門,這里也是相對獨立的小空間。
一間泥廂房,院子里堆著許多雜物,籬笆上掛著幾件男人衣服。
廂房與木門之間的晾曬繩上掛著幾條干魚。
宛煙本就對氣味敏感,空氣中除了血腥味,還有一股腐臭味,魚干的咸腥味。
一股股令人作嘔。
宛煙不敢動,眼睛打量著小院,也試圖從打開的窗戶里尋找蘇季之的身影。
衙役進進出出,曾經看守過宛煙的獄卒認出她來:“宛煙姑娘,你怎么在這?”
“我……來找蘇大人。”
“大人馬上出來,不過姑娘還是別在這里,尸體馬上要拉出來,我去叫苗捕頭。”
宛煙這才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進退兩難時,蘇季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廂房門口。
接著,四名衙役抬著一塊木板從房間里走出來。
木板上的女人蓋著灰布,穿著藍色碎花上衣,頭歪向一旁,健碩的身軀似曾相識,頭上全都是血,發絲凌亂,遮住大半張臉。
宛煙拿不準是不是她見過的那個女人。
木板路過宛煙身邊時,風將蓋在女人身上的灰布吹起。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宛煙轉身,扛不住這股味道,把中午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耳邊只剩風聲,還有宛煙覺得自己丟人的尷尬。
直到所有聲音停止,一塊干凈的灰色手帕遞到宛煙眼前。
回眸,宛煙對上大人那深邃關切的目光。
少女憋紅了臉:“對不起,大人。”
看著一地的污穢物,宛煙想把自己埋到塵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