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宛煙察覺出她周圍的一點變化。
桐山府捕快換了一批人,這些人訓練有素,見面客客氣氣。
從青陽書畫齋路過,也只是微笑點點頭,再不進來討水喝。
有幾個人甚至是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宛煙在府衙碰到他們,大家也都刻意躲避,她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碰不到更好,從小石頭那里她得知大人懲罰了對她不友善的人。
桐山府衙里再也沒有人嚼舌根,宛煙樂得清凈。
只是一件事平息,另一件事又起。
隨著宛煙在書畫齋的時間越來越長,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教坊司頭牌現在青陽書畫齋做掌柜。
這下子光顧青陽書畫齋的客人是真多了。
好在客人多,生意也跟著有起色。
徐掌柜算了算,宛煙來這大半月賺的銀子,平日里徐掌柜要賣兩個月。
“那就行了,徐掌柜,那些人喜歡來就來,多看兩眼,我不會少什么。”
徐掌柜不這么想,要是蘇大人知道事情是這樣,還不得生氣不讓宛煙姑娘出門?
相處這段日子,徐掌柜真心覺得宛煙姑娘不錯。
他察覺出蘇大人對宛煙姑娘的心意,他也樂得看到年輕人花好月圓。
“宛煙姑娘,要不以后日常還是我來接待,你只負責補畫修畫?”
宛煙搖頭:“有銀子為什么不賺?大家來是想看我幾眼,我們呢?是想把畫賣出去,兩者并不沖突。”
徐掌柜說不過宛煙,直搖頭,“我是怕姑娘不自在。”
宛煙笑著拍拍小背包,那里放著剛才徐掌柜給她的銀票,“這么多呢,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正說著,書畫齋的門被推開,風鈴隨之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個年輕姑娘怯生生地走進來:“你們好,不好意思,我想問問這里是否需要幫工的人?”
宛煙與徐掌柜對視一眼,看向女孩。
女孩二十多歲,個子很高,身材勻稱,大眼睛忽閃著,發髻用一個白玉頭簪夾在頭頂,她有些難為情,眼睛里又帶著點勇敢。
“不好意思,我們店小,暫時不需要人手。”徐掌柜婉拒。
女孩打量一下書畫齋,眼底流露出向往和失望,“是嗎?那真遺憾,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
女孩戀戀不舍地扭過頭,準備要走。
宛煙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要不這樣吧,你留個地址,等我們將來需要人,我第一時間去找你。”
女孩的眼睛瞬間閃出光亮,隨之熄滅。
“不行啊,我不是桐山府人,聽說這邊商鋪多,我才來試試,既然這樣,過一段時間我再來問問吧。”
宛煙點頭,準備送女孩出門。
女孩遺憾地對宛煙道,“看你年紀不大,能經營這個書畫齋真好,我也喜歡畫畫,可惜不能留在這里。”
“你叫什么名字?”宛煙對這個快人快語的姑娘很有好感。
“陸茗玉。”
“你的名字很有詩意,你不是桐山府人,那你是哪的人?”
“陵江府。”
宛煙對陵江府沒有任何概念,臉上帶笑附和著:“離這里很遠吧?”
“我走水路,用了一天時間。”
“為什么想來桐山府呢?陵江沒有可以做工的地方?”
陸茗玉的臉上忽然蒙上一層暗影,“唉,沒辦法。”少女無奈笑笑,眼睛看向遠處某一點,眼神從明亮到暗淡。
每個人都有心事,不問也罷。
宛煙一直目送陸茗玉,看到她在這條街又問了幾家,隨后與街口賣雜貨的大嬸攀談起來。
宛煙收回目光。
吃過午飯,午時的太陽正好照到桐山大街。
青陽書畫齋雖說座南朝北,門面卻是朝著日出方向。
每日午后這個時間,賣雜貨的大嬸都會把推車推到青陽書畫齋門口不遠處,在檐底的陰涼處賣她的小雜貨。
大嬸與宛煙很快熟悉,特別喜歡和她聊天,大嬸偶爾盯著宛煙的臉蛋還能看直眼。
嘴里直念叨:“世上怎么能有這么好看的姑娘呢?”
越看越喜歡,什么話都愿意對宛煙說。
今日也是,大嬸把小推車推過來,站在門口就沖宛煙吆喝:“姑娘,來,沒事咱們聊聊天。”
午后這個時候一般沒什么客人,宛煙走出門。
她也喜歡和大嬸東長西短的閑扯,短短半月時間,這條街上每家每戶大事小情,宛煙全都知道。
“今兒出奇的熱,要是明兒還是這樣天,我就不出攤了。”大嬸擦擦汗。
宛煙坐在檐下,手里擺弄著大嬸的各種小玩意。
一陣風吹來,比書齋里面還涼快。
“不來?在家多無趣?現在有風了,嬸子還熱?”
大嬸抖抖衣服,搖頭:“你說是不是到了歲數?怎么渾身上下感覺冒火一樣。”
宛煙噗嗤一笑,她沒感覺,“嬸子快別動了,就這樣安靜坐著,一會就涼快了。”
兩個人并排坐在小推車后邊,大嬸感嘆:“誰能想到你居然和我一起坐在街邊?你可是頭牌姑娘啊。”
說完,大嬸有點不好意思:“你看我,居然說這樣的話,該打。”
宛煙倒不介意,搖著頭:“這是事實,不是我想不想,它就在不在的問題,如果連我自己都介意,豈不是以后的日子沒法過了?”
小姑娘眼底閃著光,透著堅定。
她也知道嬸子不是壞心,只不過想到哪說到哪。
“我喜歡嬸子的性子,不掖著也不藏著,有什么說什么,這樣多好,我沒有那么脆弱,放心吧。”
嬸子又要感嘆宛煙是多好的姑娘,一個三十多歲,裙子穿的亂七八糟,頭發也沒梳的女人朝小推車跑過來。
嬸子站起身,雙手叉腰,霸氣地拿起小推車上的雞毛撣子:“范瘋子你別過來啊,小心過來我打你。”
宛煙也站起身,她認識這個女人,整日瘋瘋癲癲地在這條街上亂竄,大家都叫她范瘋子。
范氏嘴里哼哼著,根本不懼怕大嬸,她躲著大嬸手里的雞毛撣子,到底幾步竄到小推車旁,伸手一抓,什么手絹,頭花拿了幾樣就跑。
宛煙想阻攔,范氏靈巧地鉆進兩個商鋪中間的過道,跑沒影了。
嬸子氣得直罵娘。
宛煙更不好意思:“都怪我,沒攔住。”
“那就是個瘋子,誰也攔不住,你看到沒?雞毛撣子她都不怕。”
兩個人望著被抓得亂七八糟的小推車,一時無奈。
“沒事,小東西沒幾文錢,哪天我見到她家范青,朝他要銀子,這一說我想起來,怎么這么久沒見范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