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宛煙的指責,蘇季之轉身。
與剛才嬉鬧的時候截然不同,現在的大人冷著臉,緊抿著嘴角,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他竟然厲聲反問她,“你再說一句,本官如何不作為?”
宛煙嚇得如篩抖,指尖微顫,大人發火了。
可是宛煙還想說,大人這樣放走夫妻倆,他們等于毫無希望。
宛煙從小到大從沒與人有過沖突。
即使當初被小姐妹陷害,爹爹入獄后眾叛親離,她都是咬牙默默承受,從來沒有對第二個人發泄心中情緒。
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可憐那對夫妻,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爹爹入獄后一臉不舍愧疚地望著她的那雙眼睛。
她就是覺得大人的回復好敷衍,“大……大人,如果你都不能給他們幫助,他們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宛煙心里惶恐,嘴打瓢,還是說出心中所想。
“他們求助無門才來桐山府,他們這樣走出去,等于日夜生活在煎熬中,大人哪怕做一件事,他們都不會毫無希望……”
宛煙鼓著勇氣,把心底的想法和盤托出。
“一個沒有落實的人口失蹤,你讓本官如何做?”
看吧,大人生著氣呢,連對她的稱呼都變成本官。
宛煙牙齒打顫,還是說:“尚文麗來桐山府做工,即使是一個人也會與人牙子處聯系,我們可以多走訪幾家,問問有沒有人見過她。”
“如果沒有呢?”
“再問問守城或者到處張貼告示,看看有沒有線索。”
“如果還沒有呢?”
“那就……”宛煙沒了主意,這不是應該大人想辦法嗎,怎么問起她來,“那就問問尚文麗的小姐妹有沒有她的消息。”
大人冷哼一聲,宛煙已經由害怕變成氣憤,為什么大人要發出這種不屑的冷笑?
“說得簡單,單說桐山府的大小人牙子處就有上百個,桐山府十二名衙役,就算全體出動,快走也要三天才能走訪完畢,不說尚文麗一個月前來桐山府,就算她五天前來桐山府,你覺得有人記住她的幾率有多少?”
大人很生氣,連時常看著宛煙,眼底那個星星都不見了。
“好,再接下來,五天走訪完畢沒有消息,衙役需要到處張貼告示,單說桐山大街,十幾個街角走下來,兩個人平日都要一整天,你覺得張貼告示要幾日?”
宛煙不吭聲了,對夫妻兩人的同情轉為無奈。
“最后一個,這些都做下來尚文麗還是沒有消息,我需要抽調兩隊人馬去分別去寶安府和奉元府,寶安府尚近,奉元府來回要三天時間,你告訴我,如果這些都做下來,尚文麗還是沒有消息,我們要怎么辦?”
那也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這么打發走人吧。
宛煙不甘心,低垂下頭,不與大人對視。
大人太兇了,與那個一直呵護照顧她的大人判若兩人。
“這是在全體衙役放下手里的活計,傾巢出動的情況下,那么桐山府衙不做別的了?其他事全都放下?所有人不眠不休?這樣大半月已過,如果尚文麗突然有消息了呢?她不過去了更遠的地方,消息到達晚了幾日?”
苗弘送走兩夫妻,一進府衙就看到這個劍拔弩張的畫面。
這也是戀愛中的小情趣?
蘇季之說了這么多,已經緩和下語氣,也沒有剛才宛煙質疑他不作為時那般憤怒了。
“現在你說說,如果你是這個桐山府尹,你要怎么做?”
宛煙抬起頭。
她明白大人的處境和心情,也理解他面對這種情況的無奈。
但是她還是堅守她的想法。
大人能做的是給人希望,而希望在所有心情中,是唯一能讓人活下去的信念。
“如果是我,大人,我會最簡單地問清尚文麗的相貌,張貼畫像到最繁華的桐山大街和城門兩側,今日當值的一個衙役做這件事就足夠了,也只需半個時辰做完這件事,萬一有人見過尚姑娘呢?我們要做的,就是期待這個萬一!”
說完小姑娘迎著大人的目光,閃著芳華,不氣餒,不怯懦。
大人氣笑了。
苗弘一頭霧水地盯著兩個人,剛才蘇季之還好像要吃人,現在居然笑了。
蘇季之看向苗弘吩咐道,“你帶宛煙去見那對夫妻,按照她的提議,畫像畫好后張貼在桐山大街和城門兩側。”
隨后看向宛煙,“現在滿意了嗎?”
宛煙盈盈一笑,輕輕俯下身,“多謝大人。”
她能幫到老夫妻,起碼在尚文麗出現前給他們一個希望,宛煙覺得這是她離開教坊司做得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即使剛才與大人沖突,也值得。
苗弘領命,示意宛煙出發,“幸好我剛才問了一句,那對老夫妻住在朋來客棧。”
宛煙高興,與大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大人卻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回眸,大人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還生氣嗎?”大人軟著語氣,又與剛才截然不同。
“嗯,很生氣,還是哄不好那種。”
想到大人剛才好像要吃了她,宛煙心底閃過的不是生氣而是害怕。
大人生氣,氣場強大到讓人戰栗。
軟下語氣來,又讓人心跳得耳尖飛上紅霞。
“我這邊盡量快點結束,午時前我去書畫齋找你。”
“哼!”輪到宛煙冷哼,她不想原諒他。
宛煙一甩衣袖,脫離蘇季之的掌控,轉身的時候,嘴角彎成月牙。
剛走出府衙,一騎快馬風一樣停到門前。
驛兵翻身下馬,沖著蘇季之一抱拳:“蘇大人,這是陵江府尹王大人送來的信函。”
驛兵一身風塵,將袖中的信函遞給蘇季之。
蘇季之幾下展開,沉下臉,“本官已經知曉,請回復王大人,本官全力配合王大人,有什么事我們隨時溝通。”
驛兵領命而去。
苗弘和宛煙看向蘇季之。
蘇季之把信函遞給苗弘,對宛煙解釋,“信函里說,陵江府有位姑娘不見了,她離開家的時候告訴家人她來桐山府找活計,現在已經十多天沒和家里聯系了。”
情況居然和尚文麗一樣。
這個巧合讓蘇季之也謹慎起來。
“所以現在我們先從這個姑娘下手,如果連帶著能打聽到尚文麗的線索就更好了。”
“大人,我們要怎么做?”宛煙沒有別的意思,單純就是想問大人的查找思路。
在蘇季之聽來,小姑娘在影射他剛才說過的那番言論。
忍住想要捏捏宛煙小鼻子的的沖動,蘇季之道:“先從陸茗玉進入桐山府的那天開始追蹤,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陸茗玉?
宛煙聽到這個名字,愣在當場,她見過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