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煙端來一盆水,放到書畫齋檐下。
范氏坐在檐下的石階上,伸著手,嘴角帶笑直勾勾地盯著她。
“姑娘,這……”徐掌柜站在宛煙身后,進退兩難。
“沒事,她和我們不一樣,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不可能離開。”
宛煙拿過手帕用水浸透,拉住范氏的袖子,替她一根根手指擦拭起來。
第一根手指擦過,露出范氏帶著薄繭的指腹,手帕很快浸紅,放到水盆里,暈染出一圈圈紅色。
宛煙有些心驚。
第二根手指,宛煙看到上面有很多縱橫交錯的劃痕,有些結痂有些擦破了皮膚,傷口深淺不一。
第三根手指,似乎剛剛受傷,指腹很大一塊皮肉外翻,手帕一刺激,汩汩翻著血水。
“你這都是怎么弄的?”宛煙盯著木盆里的血水,想象不出范氏經歷了什么,會像現在這樣。
“呵呵,你真好看。”范氏還是這句,根本無視她的手指,對宛煙的問話也避而不答。
“唉,我都替你擦好了,現在你能回家嗎?”宛煙盯著范氏擦干凈的手指,柔聲與她商量著。
范氏搖頭,指指她的臉,“還有這里,你擦。”
徐掌柜一直站在宛煙身邊,聽到這句話有些生氣,“宛煙,這就是個瘋子,你犯不著理她。”
“算了,她滿意也好早點離開。”
宛煙想再次浸濕手帕,看看木盆里的血水,看向徐掌柜。
“我去吧。”徐掌柜端起木盆,無奈地走進書齋去換水。
宛煙抱歉地目送徐掌柜,范氏突然湊到宛煙的身旁深深嗅了兩下:“你真香。”
范氏的舉動嚇了宛煙一跳,下意識后退,正好與范氏四目相對。
范氏笑著,眼底閃爍說不出來的欲望讓宛煙有些害怕。
同時宛煙聞到范氏身上有一股不太好聞的臭味。
這種味道宛煙很熟悉,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聞到過。
徐掌柜很快返回,把木盆放到宛煙身前,再次叮囑:“姑娘,差不多就行了,頂多咱們把范氏關在門外,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算算時間,范青差不多要出來找她了。”
范氏聽聞,指著徐掌柜惡狠狠道:“你是壞人。”癟著嘴,好像很怕的樣子,又好像要哭了。
宛煙趕緊把手帕浸透,胡亂擦到范氏臉上。
范氏倒還配合,嗚咽著卻不掙扎,等宛煙拿下手帕,竟露出一張還算標志的臉蛋。
大眼睛,額頭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掩在凌亂的頭發里。
范氏瞇起眼睛,眼角有很深的皺紋,使她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滄桑感。
“行了,你看你現在也干凈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徐掌柜怕范氏得寸進尺,趕緊攆人。
范氏張開手,打量又打量,露出笑容,身子卻靠在墻根一動不動。
“是啊,你看你現在干凈了,也很好看,趕快回家行不行?”宛煙站起身,有一種面對瘋子的無力感。
就在宛煙和徐掌柜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的時候,范氏盯著遠處,神色由平靜到緊張,甚至有一絲惶恐。
徐掌柜回頭,發現范青正向這個方向跑來,“范青終于來了。”徐掌柜如釋重負。
宛煙也松口氣。
范氏想躲,一腳踢翻了木盆,哐啷一聲,水花四濺。
范青聽到聲音加快速度,跑到范氏跟前伸手摁住她。
“范青,你終于來了,快把你娘子帶走,我家姑娘替她擦了手擦了臉,你看看,整日這么跑,剛才躺在我們書齋門口,嚇得客人都不敢過來。”徐掌柜站在日頭下抱怨加解釋,頭上很快布滿汗珠。
小石頭拿著棍子站在門口也不滿地嚷嚷:“我們什么都不敢做,你媳婦不聽,這要是進來把我們的書畫弄掉了,麻煩大了,我只能在這攔著。”
“不好意思,我找了郎中,開了幾副湯藥,過一陣子,我的雞長大后變賣,我打算帶娘子離開桐山府,這段時間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范青忙不迭的解釋,眼睛看向宛煙。
宛煙見過范青,他是個容貌上乘的男子,今日雖穿了帶補丁的布衣,卻也難掩挺拔的身材。
“宛煙姑娘,我聽大家都這樣喚你,謝謝了。”
范青嘴上謝著,眼睛和范氏一樣,直直地盯向宛煙。
宛煙心一緊,分辨不清范青眼底到底藏著什么心緒。
“沒事。”宛煙慌張地低下頭,“你帶她走吧,最好下次別讓她一個人跑出來,剛才她的身上全是血。”
范青點頭,“用不了多久,很快,今日她又是趁我不在家偷跑出來,姑娘來這巷子時間不長,恐怕不知道,她身上時常帶血。”
范青一手拉著范氏站起來,一邊耐心對宛煙解釋,“這血有些是她自己傷的,有些是養雞場殺雞染上的,以后我不做這些了,她會好點,我也會專心照顧她。”
范氏聽到這些,臉上竟然蒙上一層欣喜。
“是啊,你也高興了吧,以后我來照顧你,你看看,洗干凈了多好看。”范青說著,伸手撫上范氏的臉蛋,“走,我們回家,你要聽話。”
范氏沉醉在范青的柔情里,乖乖跟在他身后,只是路過宛煙身邊的時候,范氏回頭沖宛煙一笑。
要說她癡傻,宛煙覺得范氏好像能聽懂話。
要說她不傻,范氏的舉動又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
三個人就這樣目送范青和范氏走遠,呆愣愣誰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半晌,小石頭搖頭,“說來也奇怪,我怎么總覺得范青有些臉熟呢?”
宛煙挑眉,“你也有這種感覺?是啊,我第一次見范青,也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
徐掌柜打斷兩人,“范青經常在這條街出現,說不準什么時候你們曾經擦肩而過,算了,別想了,走,進屋干活去。”
宛煙邁步進屋,其實心里還在合計:她在范青和范氏身上都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她覺得她在哪里聞到過。
可是現在,宛煙大腦一片空白。
“我最近休息不好,總是想著發生這些事,徐掌柜說得對,先不要想,越想越想不明白,不過范氏和范青,我總覺得怪怪的。”
“是吧,我也覺得,范氏瘋了倒是可以解釋,范青雖說對范氏好,但是我也覺得哪里不對勁。”小石頭隨聲附和。
“行了,你們兩個不要神經兮兮,小石頭,你沒發現宛煙最近有些緊張,不要再說了,干活。”
徐掌柜一聲令下,三個人訕笑,青陽書畫齋的氣氛才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