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大人離開，宛煙回望府衙門前那棵槐樹，看著它的枝干和樹葉隨風飛舞，一時無言。
身后響起腳步聲，聶方手里拿著卷宗路過，“薛姑娘在做什么？”
“沒什么，乘涼。”
聶方笑出聲，“宛煙姑娘興致不錯。”
“聶捕快手里拿的是什么？”
宛煙隱隱看到了尸檢結果四個字，心一怔。
聶方笑容消失，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這是尚文麗的尸檢報告，一會大家準備聚到一起，向蘇大人匯報今日的調查結果。”
宛煙盯著卷宗，怯怯地問，“我能看看嗎？”
聶方敲著卷宗，片刻猶豫，“薛姑娘要做好準備，這案子你是目擊者，也在積極幫忙尋找線索，不過我要叮囑你，絕不可外傳。”
“我不會，我只是牽掛這兩個姑娘，要不然聶捕快直接告訴我？”
聶方搖頭，“太殘忍了，我說不出口，你還是自己看吧。”
說著他把卷宗翻到最后一頁遞給宛煙，“薛姑娘，切記不可外傳。”
宛煙一目三行，看過后忍著嘔吐將卷宗遞給聶方。
“所以說，薛姑娘要自己看，我做了這么多年捕快，這是最兇殘的一個案子。”
宛煙說不出話來，眼淚蒙住了雙眼。
尸檢報告上寫道：死者女性，二十到三十歲之間，捂鼻窒息而亡，死亡時間三十日左右。
尸體高度腐爛，沒有中毒跡象，多處刀傷，刺傷，死者腹腔有異物，被兇手經下體強行塞入，腸管破裂，打開腹腔多器官流出……
后面宛煙沒有看下去，這不是人干的事，也不是人能承受的結果。
想到尚文麗死前經歷了這些，宛煙心如刀割。
桐山府衙役陸續前往內堂，宛煙看著眾人拖著沉重的步伐，依舊不改破案的決心，有些感動。
如大人所說，大家齊心協力，一定會抓住兇手。
一柱香后，宛煙決定回書畫齋看看。
今日書畫齋新購置的畫軸到貨，那是大人的基業，徐掌柜一個人忙了一天，宛煙有些過意不去。
于是小石頭駕上馬車，兩個人奔著書畫齋而去。
拐上桐山大街的時候，日暮西垂。
街路上依舊人來人往，路過告示板的時候，宛煙看到陸茗玉的畫像端端正正貼在那里，畫像前聚著四五人在低聲交談。
宛煙想起一事，伸著脖子問小石頭，“石頭，我剛才竟然忘了問大人，你一整天待在府衙，畫像張貼出來后，有沒有人來提供線索？”
“有啊，不過都沒什么用，大人午時前也沒在府衙，都是當值的衙役接待，我聽了，沒用。”
“唉，我偶爾會想，如果當初咱們書畫齋留下陸姑娘，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小石頭搖頭，不同意宛煙的說法，“姐姐，你是好心，但是不能這么想，除了陸姑娘還會有別的人來，人生的事防不勝防。”
小小人說起大道理，頭頭是道。
宛煙問，“石頭，你覺得好人肯定有好報？還是惡人必將繩之以法？”
“當然是第二個，姐姐，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啊，肯定不能保證咱就能活成一個好人，但是惡人肯定不能當。”
小石頭的道理與大人同出一轍。
宛煙望著炫目的夕陽露出笑容，“大人也堅信我們一定能抓住兇手。”
“怎么？姐姐難道懷疑大人？”小石頭露出護短的架勢，“這不應該，大人英明神武，在我心里，什么困難都難不倒大人。”
小石頭傲嬌地接著道，“我是這么想的，就比如我們牛莊，流言起，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兇手也一樣，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會被抓住。”
懷著必勝的信念，宛煙走進青陽書畫齋的時候心情舒暢。
徐掌柜看到她和小石頭一起走進來，高興得合不攏嘴，“我可把你倆盼來了。”
宛煙抿嘴，“看來我是來對了，今日我陪著陸嬸子走了很多路，本想待在府衙，可是心里不靜，想想還是來吧。”
徐掌柜看出宛煙面有倦色，擔心地問，“陸嬸子？那是誰？你一早被聶捕快叫走，忙到現在？”
“可不是，你猜我今日做什么了？”
徐掌柜搖頭。
“陸嬸子是陸姑娘的娘，我畫了陸姑娘的畫像張貼出去，又陪著嬸子跑了一些地方，走了一大圈。”
“有線索了？”
“五天前還有人見過陸姑娘。”
“那太好了，要說這姑娘失蹤真讓人揪心，宛煙你還好吧？”
“我沒問題，只要走進書畫齋，聞著油墨香，心情一定能平靜。”
小石頭順勢趴在畫軸上，頻頻點頭同意宛煙的說辭。
“那好，咱們新購置的畫軸到了，好多畫我們需要重新裝裱，正好你們來了，咱們開干？”
“開干！”宛煙和小石頭齊聲答應。
很快三個人分工配合，投入安靜的工作中。
時間靜靜流過，窗外已經黑蒙蒙，只有街路兩旁防風燈投射出的一絲光亮。
宛煙揉揉發酸的眼睛抬起頭。
小石頭和徐掌柜去后院整理裝裱好的畫軸，宛煙搓搓肩膀，揉揉胳膊，踱步走到窗前。
一個人影閃過，接著傳來笑聲，宛煙嚇了一跳。
再一看，范氏笑嘻嘻地貼著墻根站著。
宛煙想關窗，又怕刺激到范氏。
余光偷偷瞟向大門，大門緊閉，宛煙放下心。
范氏盯著宛煙，腳下逐漸向宛煙方向靠攏，上一刻還在墻根的范氏，眨眼間已經竄到書畫齋窗下。
兩個人四目相對，今日范氏破天荒梳了發髻，不呲牙笑的時候，她是個端莊標志的女人。
宛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范氏，她穿著淡花訶子裙，干凈得與往日判若兩人。
這還是范瘋子嗎？
宛煙細打量范氏，有些震驚，范氏似乎看懂了宛煙心底所想，湊進她身前，隔著窗戶低聲道，“我不傻，宛煙姑娘，我不是傻子。”
宛煙脊背發涼。
范氏低眉淺笑胡亂指指街口方向，“那個姑娘我見過。”
宛煙一怔，“哪個姑娘？”
“你畫的那個姑娘啊，你看我都知道畫像是你畫的，你說我傻嗎？”范氏臉上帶著笑意，直勾勾盯著宛煙，燭火在她臉上跳動，范氏眼神清朗。
宛煙心如鼓擂。
“你知道那個姑娘現在哪嗎？”范氏笑嘻嘻。
“你知道？”宛煙反問。
“當然啊。”范氏低眉捂住嘴。
宛煙震驚無比。
“她在哪？”
“跟我來，我帶你找到她。”范氏說完，扭身看著宛煙，“來，相信我！她就在前邊，晚了來不及了。”
月亮爬上來，青陽書畫齋的窗戶敞開著，一陣風吹過，畫紙沙沙作響。
徐掌柜和小石頭返回正堂的時候，發現宛煙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