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靜默著,牢房里只剩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宛煙看向蘇季之。
大人眼中充滿對她的贊譽和鼓勵。
“范氏。”大人先開口:“本官說過很多次,現(xiàn)在還是那句話,范青并不是你認知中的那個范青。”
朱玉花搖搖頭,“怎么不是?我和他生活了三年,我知道他鞋子的尺碼,愛吃什么,定睛看人的時候就是心情不好。我還不夠了解他嗎?”
“了解和認知一樣嗎?你了解他,可你看清他的為人了嗎?”
蘇季之語氣冰冷,朱玉花陷入回憶:“從他殺第一個人開始,我就親眼目睹,我怎么不認識他呢?可我離不開他,真的離不開。”
宛煙的目光轉(zhuǎn)到朱玉花身上,“你三年前帶著范青回到陵江府,那時范青殺過人嗎?”
蘇季之不得不佩服,宛煙比一般捕快還要敏感。
看似柔弱,內(nèi)心卻有很堅強的東西,甚至能看透人心。
她總是出奇不意,獲得他都不知道的情報。
“我不知道,我在桐山府認識范青,他說他是跑商的人,我愛上了他,后來他說想回桐山府開養(yǎng)雞場,我便跟著他離開家。”
“他什么時候第一次殺人?為什么殺人?殺的人是誰?”宛煙一連串問出問題,她想替那個早已香消玉殞的女孩討個公道。
“認識他之前,他殺沒殺過人我不知道,第一次看到范青殺人是三年前。”
宛煙和蘇季之對視一眼,這么說當年范氏瘋瘋癲癲報案,真的是有人遇害?
朱玉花盯著跳動的燭火,落下第一顆眼淚。
“那個女人叫房紅。也是奉元府人,不過在桐山府做著見不得的勾當。”
“范青認識房紅?”蘇季之問。
“不認識,用范青的話說,把她領(lǐng)回家,是想嘗嘗鮮。”
宛煙心底一痛,這樣的范青,朱玉花又愛他什么呢?
“范青把房紅帶回家,當著我的面與她調(diào)情,我氣不過,趁他們不注意,一棒子打在房紅頭上。”
“人是你殺的?”
“當時房紅沒死,她大聲呼叫,范青不知怎么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他大笑著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回想當時,朱玉花開始顫抖:“我當時非常高興,還想著范青果然只把我一個人放在心上,其他女人都是過客。”
宛煙不知道說什么好,朱玉花愛得太卑微。
感情上的不對等,讓她處處討好范青,可是這種討好,已經(jīng)失去底線和人性。
“范青狠狠掐住房紅的脖子,不一會,她不動了,房紅死的時候,眼睛睜著,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
宛煙心驚肉跳。
這是她第二次親耳聽到殺人過程。
上次是張冠,她看到過魏正武的死亡現(xiàn)場,那個場面雖然血腥,但張冠是以暴制暴,并不揪心。
范青和朱玉花不一樣,她們殘害不相干的人,甚至此次取樂,宛煙接受不了。
朱玉花的敘述,讓宛煙渾身冰冷。
“就是這樣的范青,讓你愛得入骨?”蘇季之語氣冷冷,宛煙聽出大人的不屑。
“我不知道,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我怕相公他不愛我,怕他離開我。”
“怕他離開你?你就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范氏,你拍著胸脯問自己,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我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眼前總是出現(xiàn)房紅死時的樣子,我整夜不能入睡,漸漸才有些恍惚。”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做什么嗎?”宛煙也想像大人冷著語氣,但是聲音出來,在這空曠的牢房還顯得有一絲溫情。
“后來我報過案,可是府衙的大人不信,當時我家來了很多人,他們看看就走了,范青警告我,如果以后再胡說,他就殺了我。”
宛煙和蘇季之都覺得無限悲涼。
“我報案了,可是沒人相信我,我只好裝作傻傻的,這樣我才能活下來。”
”房紅的尸體呢?為什么當時府衙的捕快沒找到?”
“房紅是被掐死的,相公用推車把她運到養(yǎng)雞場,趁著夜晚,肢解后投入了清水澗的河道里。”
宛煙身上一陣陣泛起寒意,這就是當年聶方捕快沒有找到線索的原因?
還有,尚文麗的尸體在清水澗河道被發(fā)現(xiàn),難道范青也是想毀尸滅跡?
大人和她想到一起,“范氏,現(xiàn)在說說尚文麗,你還記得她嗎?”
朱玉花點頭:”我記得,尚文麗是相公帶回來的第二個女人,我對她有敵意,但是尚文麗一直在反抗,所以我倒不恨她。”
“尚文麗如何被殺害?”
“相公騙尚文麗是來做工,可是來到養(yǎng)雞場后尚文麗就想走,她和相公撕打起來,相公一怒,把她打暈,隨后強暴了她。”
宛煙想起尚文麗的尸檢報告,指尖輕顫。
”尚文麗醒來,還是不屈服,相公把她衣服脫了囚禁在雞場最里面的房間,沒到三天,她死了。”
朱玉花說著這些話,無悲無喜,甚至一點傷心難過都沒有。
“相公趁著夜色,打算把她運到清水澗,沒想半路推車翻了,尚文麗落入河道……”
朱玉花的臉上呈現(xiàn)一起憐憫:“她花白的身體在月光下,還是我給她蓋上了衣裙,我沒瘋!”
想象這個女人和范青一起毀尸滅跡,宛煙對朱玉花僅有那一點同情,因她而起的情緒波動,煙消云散。
“你看著尚文麗被范青殺害?”宛煙通過兩個人緊握在一起的雙手,感受到大人的悲憤。
“我沒有……”朱玉花低下頭。
宛煙想到朱玉花經(jīng)常滿身是血,甚至把月事的血抹到范青臉上。
她相信,朱玉花心里其實什么都知道。
“陸茗玉呢?你把陸茗玉和宛煙騙到你家,又是怎么想的?”盡管聽到這么多,蘇季之還是不相信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你們一定不相信,我只是想留住我的感情。”
大人輕蹙起眉,嘴角冷哼。
“不過從那之后,我發(fā)現(xiàn)相公很喜歡殺人的感覺,我開始有點怕他。”
宛煙想起范青曾經(jīng)拖著朱玉花離開書畫齋,那時朱玉花臉上的恐懼不似作假。
“可是相公殺了房紅以后對我極好,尚文麗死后也一樣,相公像變了一個人,我知道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如果她們的死能換來相公對我的真情,我愿意為他做任何事。”
宛煙不想再聽下去,她明白了,朱玉花早就已經(jīng)不正常,扭曲的愛已經(jīng)讓她分不清是非對錯。
走出大牢時,大人不吭一聲,宛煙知道,大人的的心情和她一樣。
“大人,范青和范氏會如何?”
“死不足惜。”
“可憐房紅和尚文麗。”
“還不知道范青認識范氏前有沒有殺人,如果有,他身背人命,宛煙,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刑罰能給那些無辜女孩一些安慰。”
烏云遮月,不想看到這世間殘忍的人心,只剩桐山府的老槐樹,那陣陣沙沙聲仿似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