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宗瑞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眼底掩飾不住驚喜,面上卻又故作嚴肅:“蘇愛卿怎么有時間來找朕?”
蘇季之垂眸,“臣一個時辰前見過武安侯。”
“咳咳。”蕭宗瑞輕咳,一拳抵唇,“是么?他找你干什么?”
蘇季之發現皇上瘦了,臉色也不太好,心底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他被貶桐山府,確實心里憋著一股氣。
他剛正不阿,秉公執法,皇上有什么理由把他貶到桐山府?
但是剛才武安侯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他不止是為皇上,還有黎民百姓,三個月案子堆在大理寺讓他心頭難安。
蘇季之上前一步:“皇上,臣……想回大理寺。”
房間片刻安靜,隨之是蕭宗瑞爽朗的笑聲,“好好好,什么時候?”
“新桐山府尹上任,交接完畢臣便可以回京。”
“桐山府尹今日便可上任,朕早就和吏部打過招呼,人就在吏部侯著呢。”
“……”
蘇季之心頭一暖,嘴唇勾起一抹笑,皇上一直在等他。
“新任府尹是桐山府人,今春殿試朕很滿意它,你也無需耽擱太久,三日后怎樣?”
蕭宗瑞安排完,又怕蘇季之不滿,接著道:“況且桐山府離京城不遠,有什么事讓他來京便是。”
蘇季之哭笑不得。
皇上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蘇季之再也沒有推脫的道理,點頭應允。
“啊!你終于不和朕板著臉了。”蕭宗瑞心里高興,走到蘇季之面前。
兩個人身高相仿,蕭宗瑞年過不惑,站在一起,竟有一種兄弟般的親近。
“朕不知道武安侯怎么和你說的,蘇季之,朕再告訴你一遍,朝堂里朕全心信任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
這番話,皇上不止一次說過。
“以后該說什么,你還是說什么。”皇上叮囑他。
蘇季之眉目舒緩:“大不了被貶桐山府?”
皇上樂了:“經過這一番你不覺得也不錯嗎?起碼朕知道,太子并不適合這個位置。”
蘇季之抬頭,太子被貶為庶人,還不知道哪位皇子將入駐東宮。
“朕時常惶恐,怕對不起列祖列宗。”
“皇上英明,大祁現在國泰民安,都是皇上的功勞。”
“這話朕愛聽,想不到短短三月,蘇愛卿也會說這種讓人通身舒暢的話。”
蘇季之想起宛煙,這都是因為小姑娘每日三頌,日常在他耳邊傾訴的原因。
想到宛煙,心底溫柔,蘇季之眉梢含笑。
同時他發現皇上瘦了很多,“皇上,最近身體可好?”
“好啊,怎么?你也覺得朕瘦了?”蕭宗瑞摸摸下巴:“懿貴妃也說朕瘦了,恐怕夏日燥熱,朕吃東西沒那么上心。”
“皇上日理萬機,要多注意休息。”
蕭宗瑞緊盯蘇季之看了半晌,覺得不可思議:“蘇愛卿,你變了,在朕的印象里,你從來沒說過這樣暖心的話。”
蘇季之認為皇上的話不對,之前他不善言辭,卻不是一個冷血的人。
蕭宗瑞感嘆:“京城還流傳大理寺卿蘇季之手段狠厲,六親不認,如果現在有人聽到你說的這番話,會不會驚掉下巴?”
“在皇上心里,臣什么樣?”
蕭宗瑞莫名,收攏笑容上下打量蘇季之:“反正不是現在這樣。”
蕭宗瑞返回桌案后,輕蹙起眉頭:“蘇愛卿,你回京,朕真的很高興,雖然朕下一旨你不回也得回,但是朕不想那樣。”
蘇季之發現皇上神色并不好,上前一步:“皇上是有心事?”
蕭宗瑞攤開手上的奏折:“邊關不太平,武安侯打來三十年安穩,現在南詔國又在蠢蠢欲動。”
蘇季之是大理寺卿,位列九卿,卻是個文官,雖武藝高強,卻與武安侯這等上戰場的武將不同。
蕭宗瑞抬眸:“此事朕還沒有想好,南詔三十年前歸順大祁,現在卻萌生了與大祁平起平坐之心。”
蘇季之略沉思,平靜道:“皇上,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即使惹朕不快,朕也不會再貶你。”
蘇季之輕笑,繼而嚴肅:“皇上,臣以為南詔王如果無擴張之心,與大祁平起平坐并無不可。”
蕭宗瑞立起眼睛:“可這是武安侯和先皇打下的江山。”
“皇上也說了,南詔本不是大祁國土,因為前南詔王善戰屢屢挑釁,先皇才反擊,打到南詔國服軟。”
“既然這樣,為什么要縱容南詔王的狼子野心?”
“皇上,戰爭帶來的是榮耀也有傷痛,邊境百姓常年生活在騷亂和小沖突中,家園破壞,這三十年南詔雖然表面臣服,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勾當。”
蕭宗瑞不吭聲,蘇季之的話一點沒錯。
“那怎么辦?這奏折朕如何處理?”
“皇上,南詔來犯,必打無疑,但是比戰爭更能讓南詔服軟的事,是掐住南詔的命脈。”
“這是何意?”
“通商,在各方面滲透進南詔,一旦南詔王挑起戰爭,我們掐住糧草和武器,皇上?南詔的架怎么打?”
蕭宗瑞愣了半晌,醍醐灌頂。
“蘇愛卿,你……為什么不早點對朕說這些話?”
蘇季之想說,認識宛煙后,他才覺出銀子的重要。
購置了青陽書畫齋,他才了解銀子才是決定一切的基石。
“皇上,這只是臣的片面想法,南詔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朕會召內閣商議此事,如果不費一兵一卒摁住南詔,蘇愛卿,全是你的功勞。”
蕭宗瑞臉上陰雨散開,高興道:“蘇愛卿,朕今日非常高興,到底是我得意的蘇愛卿,以后不管朕再說什么,你都可以說起今日這事,讓朕想著你的好。”
蘇季之失笑。
“誅九族的事,朕已經在考慮,這個刑獄制度牽扯甚廣,你給朕一點時間,除此,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蘇季之抬頭,這話皇上還用問嗎?
蕭宗瑞笑了一下:“朕聽說你與教坊司那個頭牌姑娘交往甚密,蘇愛卿,朕不想多言,你想替她贖身?”
蘇季之抬眸。
蕭宗瑞笑容中藏著一絲算計:“朕允許你替她贖身。”
蘇季之眼底的光轟然炸開。
“不過……朕下旨戶部,那頭牌贖身價一萬兩白銀一分不能少,蘇愛卿朕知道你沒銀子!”
蘇季之一口老血卡住,既然知道我沒銀子,皇上你又說這番話做什么?
蕭宗瑞臉上帶笑,一臉認真:“朕要是現在改口不是打自己臉嗎?”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蘇季之沒聽懂皇上話里的意思。
“蘇愛卿,十年俸祿,你當這大理寺卿十年,預支你的十年俸祿替那姑娘贖身?怎么樣?”
皇上歪著頭,像個要糖吃的小孩,蘇季之斜眼看著皇上,心思翻滾。
皇上為了留住他,竟做到了這一步。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