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記得。”蕭宗瑞聲音低沉,飽含真心,“薛畫師,朕記得!”
蘇季之一怔,皇上從沒有流露出過這般神情。
宛煙抬起頭。
“朕……”蕭宗瑞欲言又止,“朕沒必要向你解釋,但是與薛畫師相處那幾年,確實讓朕印象深刻。”
帝王的愧疚感轉瞬即逝,“薛宛煙,如今你已摒棄官妓的身份,過往就不要再追究了。”
他從小姑娘的眼底看出不甘。
可他是帝王啊,怎么能說他對當初那個決定內疚了呢?
蕭宗瑞盯著晶瑩剔透的夜明珠看了半晌,道,“朕曾經好奇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蘇愛卿傾心,后來聽說是官妓,朕心里屬實不悅。”
宛煙心一緊,皇上要說什么?
“既然你是薛畫師的女兒,又陰差陽錯發生這些事,薛宛煙,朕答應你一個要求如何?也算朕對你和薛畫師的一點補償。”
宛煙不知道說什么好。
曾經她最介意的身份現在已經不是問題。
銀子,她希望用自己這雙手去賺。
她和柳芽規劃的未來,宛煙也希望一步步去追求和實現。
至于感情,大人現在沒有說,但是早晚有一天,他們能肩并肩,她完全有資格站在這個光風霽月的男人身邊。
補償?
爹已經沒了,能補償回來嗎?
“皇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時常會想起往事,想起我爹,我不知道在人生最后的那段時間里,他是怎么熬過來的……”
宛煙哽咽。
“薛姑娘,朕即刻下旨,恢復薛安宮廷畫師的身份,并賜畫筆一支,朕聽說薛姑娘畫工了得,幾次在破案過程中畫出嫌疑人的畫像。”
蕭宗瑞心底有了思量,“薛宛煙,你用這支畫筆繼續協助蘇愛卿破案,如何?”
宛煙依舊沉浸在悲痛里。
“宛煙,逝者已去,你不要為難朕,說吧,你想要什么?朕一定答應你。”
宛煙看向蘇季之,他一如平日那般冷靜自持,看向她的眼中有關切。
“皇上,民女確有一個要求。”
哦?
有要求便好,蕭宗瑞盯著小姑娘。
“蘇大人為民女贖身,預支了大理寺十年俸祿,民女一直心難安,皇上,蘇大人為官有他自己的思量,民女不希望成為蘇大人的絆腳石。”
御書房一片安靜,隨之蕭宗瑞放聲大笑。
蘇季之略扭頭,宛煙看到他眼底有笑意。
她說錯了?
“朕答應你,朕已經許久沒這么高興了,好好好。”蕭宗瑞連說三個好,宛煙莫名,心思起伏。
“如此,蘇愛卿預支那十年俸祿,算是對薛畫師的補償,今日開始,蘇愛卿可要好好替朕坐穩這大理寺卿的位置,別讓朕失望。”
宛煙看向大人,看不出喜怒。
小姑娘心底卻很高興。
現在她與大人之間再沒什么芥蒂。
她可以與大人平起平坐,不必為這贖身的銀子感覺欠了大人許多。
見宛煙露出笑容,蕭宗瑞舒口氣,“如此吧,沒想到朕能見到薛畫師的女兒。”
“來人啊。”
公公趕緊趨身上前。
“前幾日安陽進貢的蘇繡還剩一些吧,賜宛煙姑娘一匹,再把今日御膳房送來的馬蹄糕端給薛姑娘,蘇愛卿,你們回吧。”
走出御書房。
蘇季之手里拎著金絲楠木食盒,宛煙裊裊婷婷跟在他身后。
落日余暉灑在層疊的宮墻上。
炫目也冷清。
“為什么用這個僅有的條件換我自由?”蘇季之淡淡開口。
“我不想欠著大人。”
蘇季之偏頭,“不想養我?”
宛煙一個趔趄。
“大人胡言亂語。”
蘇季之淺笑,“現在覺得一身輕松?”
“嗯,再不用欠著大人,心里舒坦。”
蘇季之嘆口氣,“如今怎么辦?宛煙姑娘一身輕松,會不會將我掃地出門?”
宛煙袖掩唇,“大人要是欺負我,未嘗不定。”
“我欺負你?”蘇季之想申訴,我只是喜歡你。
走出金頂紅門,宛煙突然拉住蘇季之。
“大人,有句話不知該怎么說?”
蘇季之深色衣擺與小姑娘藍色印花緙沙裙交疊在一起。
小姑娘神色慌張。
蘇季之拉起她的手,“怎么了?”
小姑娘小手冰涼。
“大人,剛才在御書房,你可曾聞到什么氣味?”
“氣味?”蘇季之心一沉,“你聞到特殊的東西?”
蘇季之知道小姑娘的本事,謹慎地輕蹙起眉頭。
“其實剛進御書房,我便聞到一股硫磺味,只是那個味道藏在龍涎香中,我沒發好好分辨。”
宛煙直視蘇季之的眼睛,“見到皇上我一直很緊張,直到皇上說他還記得我爹,我才敢抬頭輕輕看了他一眼。”
小姑娘努力回憶那種氣味,“放松下來,我試著去分辨,確實有那股氣味,可是硫磺味,我只在端午時聞過硫磺粉,也并不確定。”
蘇季之輕蹙眉。
“大人,我心里不安,才想告訴你,我曾經恨皇上,可是今日走出御書房我又恨不起來,也不想原諒他,可他是皇上,我爹……”
宛煙說不下去,低頭眼圈微紅。
“宛煙,皇上把我貶到桐山府,我是不是也應該恨他?”
宛煙握緊大人的手,他的掌心溫暖。
“逝者已逝,我們要向前看。”
宛煙聽出大人的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你再好好想想,確定那個味道是硫磺?”大人大拇指摩挲著宛煙的手背,小姑娘心情漸漸平和。
“大人,我不敢確定,但是我覺得御書房怎么也不該有這種味道啊。”
“我知道了,找機會我再進御書房,試探試探。”
小姑娘點點頭,摸到了蘇季之掌心那塊受傷的地方,“大人,你一直也沒說,今日怎么受傷了?”
蘇季之拉起宛煙繼續往前走,“過幾日有秋茶宴,皇上通常宴請百官和家屬,京城一隊御林軍負責護衛,平日里我也喜歡與他們操練幾下。”
“大人是比賽受傷?”
聽宛煙的語氣,小姑娘定是認為他武藝一般。
“宛煙,當日抱你離開教坊司,你可還記得?”
宛煙回憶,眼底溫柔,“當然。”
“這么說吧,京城御林軍還沒有能打敗我的人。”
“那大人怎么受傷了?”
輪到蘇季之一個趔趄。
小白兔長大,不用養他,連對他的語氣都變得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