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夫人展開香帕，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怒放在手帕一角。
宛煙湊過去。
硫磺味更濃。
“這是個有心機的丫頭，這么大朵的牡丹花都敢堂而皇之地繡在手帕上。”武安侯夫人不屑一瞥，將手帕丟棄，那股硫磺味隨之飄散。
宛煙心跳快了幾下。
環顧四周，沒人留意這邊的情形，可是武安侯身后站著平日與她形影不離的兩個丫鬟。
宛煙望著手帕，不想輕舉妄動。
“夫人，我第一次進宮，在我的想象里，宮里安靜肅穆，沒想到也能有這么熱鬧的場景。”宛煙假裝環顧四周，心里思忖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一年也就宮里這幾次宴會能熱鬧一些，不過二三次，平時里，要多冷清有多冷清，你想想，敏陽公主的性子，都是這深宮造成的。”武安侯夫人長嘆一口氣。
“宛煙，還是你好，人眼睛里的神采騙不了人，公主又怎么樣？尖酸刻薄得哪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宛煙陪笑。
她更想知道敏陽公主遺落的這方手帕為何會有硫磺味，而且與御書房她聞到的氣味相似。
鎮國公府老夫人很快返回，面帶笑容地想與武安侯夫人說說悄悄話，宛煙適時站起身，“我去旁邊坐，兩位夫人慢慢聊。”
小姑娘不著痕跡地坐到剛才敏陽公主的位置，把那方香帕放到面前的圓桌上。
味道濃烈。
確實與她在御書房里聞到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樣。
宛煙心一沉。
現在她很確定，這個味道就是硫磺。
小姑娘抬頭仰望圓穹型的宮殿屋頂，不明白偌大的深宮，拿硫磺做什么用？
宛煙不確定，她不想往壞處想。
又或者，這是宮里人的嗜好？
可什么物件要用到硫磺呢？
思忖間，絲竹聲鳴，一眾身著錦衣羅裙，光鮮亮麗的女子從后殿徐徐進入，所過之處，人群嘩然。
為首的女子四十多歲，緊蹙著眉頭，一臉戾氣。
“這是皇后娘娘，敏陽公主的母后。”武安侯夫人在宛煙耳邊輕輕介紹。
宛煙看向皇后。
她身穿針織廣袖龍紋綺緞，披了一件深紫藍川繡二色金薄氅，精致的云鬢里點綴著瑪瑙，耳上掛著堆絲紫玉耳墜。
富貴且張揚。
緊跟皇后的女子，三十多歲，身材高挑，面帶微笑。
穿著深天蘭半袖袿衣，灰藍竹織雨絲錦，下身是草地綠曳地裙，披了一件咖色靈鷲紋錦大氅，得體的裝扮讓她看起來富貴又低調。
“那是懿妃，我的心肝肉。”鎮國公府的老夫人盯著跟在皇后身后的女子，一臉傲嬌。
這么說，那是三皇子的母妃？
懿妃從宛煙身邊路過，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宛煙含笑垂眸，聞到她身上飄過淡淡的，蘇合香丸的味道。
那是她送給武安侯夫人的禮物。
宛煙輕輕看向武安侯夫人。
她手里端著茶盅，沖著懿妃輕輕頜首，兩個人看起來十分親密。
武安侯夫人感受到宛煙的目光，扭頭看向宛煙，“等有機會進宮，我帶你見見懿妃，她很喜歡你，上次你送我的蘇合香丸，懿妃喜歡得緊，我送了她四顆。”
宛煙看清了后宮的關系。
皇后落座，板著臉，沖著眾人擺擺手，“今日秋茶宴，懿妃操持了許久，諸位別客氣，皇恩浩蕩，希望諸位以后盡心盡力為大祈鞠躬盡瘁，來呀，呈上圣旨。”
宮女遞上金色蠶絲綾錦織，高聲朗讀。
皇后瞇起眼睛看向宛煙這桌。
直到圣旨宣讀完畢，敏陽公主也沒回來。
皇后推說頭痛，在文和宮停留了不到一柱香時間，帶著宮女呼呼啦啦離開。
懿妃主持大局，賓主盡歡。
宛煙離開文和宮時，已經夕陽西下。
告別武安侯夫人，她看到蘇季之正站在宮門前半垂著頭，時不時向她這邊張望。
宛煙跑過去，“大人，你等了多久？”
蘇季之伸出手，“也沒多久。”
宛煙發現大人手掌溫熱，身上散發著酒氣。
“大人這是喝了多少？”
蘇季之笑而不答，輕晃著宛煙的小手，半傾著身，“怎么樣？我的小姑娘今日在文和宮可還好？”
宛煙迎著大人滿是笑意的目光扭開頭，“不好。”
“哦？不好？我可是聽說宛煙姑娘是懿妃的座上賓。”
宛煙愣了愣神，“大人如何知道？”
蘇季之看向層層疊疊的宮檐，低聲笑道，“這有何難？”
宛煙甩開蘇季之的手，雙手叉腰，“那大人說說吧，敏陽公主是怎么回事？”
蘇季之收攏笑容。
“看吧，大人神通廣大，廣有耳目，怎么不知道敏陽公主？我想聽解釋。”
“是說她在宮宴前為難你？”大人低沉下臉，臉上寫著不喜。
“不是，我聽說敏陽公主曾經傾心大理寺卿。”
蘇季之輕翹嘴角，學著宛煙的樣子叉起腰：“如今這大理寺卿站在你面前啊。”
宛煙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更好奇大人怎么知道敏陽在宮宴前口出不遜。
“你忘了我叮囑你的話？今日御林軍護衛，我與他們相熟。”
蘇季之冷冷嘴角，將小姑娘被風吹亂的鬢發挽到耳后，“敏陽只是逞口舌之爭，我相信我喜歡的這個小姑娘，無論在哪里，都是那顆最閃亮的明珠。”
宛煙笑著撇撇嘴，想起要緊事：“對了，大人。”
小姑娘壓低聲音，“敏陽公主的手帕上也有那股硫磺味，同御書房我聞到的氣味一模一樣。”
蘇季之眉梢輕挑。
“我想不通，宮里什么人需要硫磺？硫磺劇毒，我只知道使用不當非常麻煩，又或者是我太敏感，根本沒什么事？”
蘇季之想了想，“我覺得這事沒這么簡單，我今日偶遇大內總管，已經問過這方面的問題，宛煙，大內總管也是一頭霧水。”
“那是什么？宮里為什么用硫磺？”
蘇季之沉下臉，“不如我找個適時的機會，直接問皇上。”
宛煙拉住蘇季之，“大人，我早年學制香的時候，師傅倒是說過很多地方會制作硫磺香，能不能宮里是做這種東西才用到硫磺？”
見宛煙謹慎又小心，蘇季之反倒笑了，“這不是更好？我直接問皇上更無所謂。”
這么想，事情倒簡單了。
宛煙扯起蘇季之的手，“走吧，那我們回府，大人你知道嗎？今日敏陽公主一鬧，倒給我帶來不少客人。”
小姑娘依著蘇季之，開心地講述今日所經歷的一切，還沒走出宮門，兩個人聽到身后響起腳步聲。
手拿拂塵的大內總管揮汗如雨地向這邊跑來，“蘇大人，蘇大人請留步，皇上有請。”
大內總管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蘇大人不好了，出事了，請快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