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年紀相仿的宮女垂頭站在宛煙對面。
宛煙有些慌張。
她要從何問起?
小姑娘打量三個宮女,個子最高的女孩,身條也最好。
進殿以后,一直似有似無地看向懿妃方向,臉上帶著笑,神情隨意,平日應該與懿妃關系不錯。
順著宮女的眼光望過去,宛煙覺得懿妃讓人捉摸不透。
所以她到現在也不確定,懿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知情人?
懿妃看起來與她親近,卻連一句有用的話都不說。
孤立無援的感覺涌上宛煙心頭。
她看見懿妃兩根手指夾起果盤里的秋棗送入口中,根本不看這邊。
宛煙扭回頭,高個子宮女正好看向她。
兩個人對視一眼,宮女先移開目光。
宛煙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探究。
是的,她現在是一個人。
不過她手里拿著皇上給的玉佩,她代表大人,代表破案的大理寺。
不管現在她是什么身份,站在這里她就有權利問話。
宛煙昂起頭,調整呼吸,準備提問。
剛才懿妃娘娘解釋過,她想使用乾清宮的想法只與面前這兩個女孩說過。
而且傳話給鎮國公府的人,正是這個高個子的宮女。
“娘娘把你們找來,是想求證一件事,所以我先問你兩個問題。”宛煙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高個子抬起頭。
“第一,娘娘讓你帶話到鎮國公府,你如何表述?”
宮女尋思半晌,答:“奴婢去鎮國公府見過老夫人,說娘娘已經安排好,秋日宴那天找個機會見見老夫人。”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半月前。”
“老夫人如何回復?”
“老夫人很高興,讓奴婢帶話,她老人家很想娘娘。”
宮女這般答了,宛煙咬住下唇,她覺得自己問得不對,為什么一點東西都沒問出來?
不過這個問題,這個答案,也能間接證明懿妃早有打算打開乾清宮殿門。
懿妃到底想干什么?
真是因為想見外祖母。
可這與畫作丟失有什么必然聯系嗎?
只有一個可能,還是剛才她與大人分析那般,萬一有人知道,提前預謀了這件事呢?
宛煙心情焦慮,想著千萬種可能,感覺頭老大。
如果大人在這里,他會怎么問?
越是想要知道結果,宛煙心越急,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
“你在鎮國公府說過娘娘想在乾清宮見老夫人的話?”
“嗯,不過當時娘娘也沒說準,只說找機會,但是奴婢知道娘娘想在乾清宮見老夫人,也對老夫人表達了這個意思。”
“也就是說,你肯定說過娘娘會在乾清宮與老夫人會面的話?”
宛煙聽到宮女這般回答,又覺得自己問得沒錯。
“是。”宮女看了一眼懿妃,發現她根本沒看這里,便大了膽子:“這位女官姐姐,我家娘娘絕不會拿走乾清宮的畫作,我們福寧殿的眾姐妹也不會,請女官姐姐明察。”
女官姐姐這個稱呼讓宛煙一愣,也汗顏。
不過她現在確實在幫大人查案。
也罷,女官就女官吧。
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回畫作。
“這些話你還對什么人說過?”
宮女看了一眼宛煙,搖頭:“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兩個人對話的時候,宛煙看到站在她旁邊的宮女兩手緊緊握著腰牌。
局促地兩側臉頰露出緋紅。
宛煙想起大人說過的一句話,查案問詢的時候,總有人會暴露蛛絲馬跡。
于是宛煙移步到第二個宮女身邊,她垂著頭,鬢發插了一支紅玉頭簪。
“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宛煙伸手拉住宮女,發現她手心都是汗。
猛地被宛煙拉住,宮女急忙否認:“不不不,沒有,我什么都沒有。”
“你別緊張,我還是兩個問題,你什么時候知道懿妃娘娘想打開乾清宮?”
“我……咳咳。”宮女假咳幾聲:“有一段時間,差不多幾日前,奴婢替娘娘梳頭發,娘娘說過幾天能在乾清宮見到外祖母,娘娘很高興。”
“你對什么人說過這番話?”
“沒沒沒,奴婢沒說過。”宮女慌張得臉都紅了,完全不敢與宛煙對視。
宛煙正想開口再問,懿妃從軟榻上方向扔過一顆冬棗,棗核打在宮女額頭,她嚇得哎呦一聲。
隨即噗通跪在地上,哭訴,“娘娘,奴婢沒撒謊。”
宛煙看見宮女額頭紅了一小塊,又疼又氣。
懿妃呵斥道,“本宮說過多少次?在我面前,誰也不許唯唯諾諾,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說!你向誰說過這些話?”
宮女大哭,“娘娘相信奴婢,奴婢沒向別人說過。”
宛煙看向高個宮女,她低著頭,嚇得大氣不敢出。
宛煙心底嘆氣,當著懿妃的面,恐怕是什么都問不出來。
轉身問懿妃,“娘娘,我在福寧殿耽擱了太長時間,娘娘,你真的再沒什么能告訴我的?”
懿妃將香帕展開,放到臉上,閉上眼睛躺到軟塌上。
香帕擋住口鼻,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宛煙,如果我偷了畫,現在可能只想著怎么蒙混過關,宮里水深,宛煙,我什么都沒做。”
“娘娘……”宛煙還想再問,懿妃沖著她擺擺手,“宛煙,乾清宮殿門巳時打開,午時宮宴正式開始,未時客人散去……這中間誰知道誰想干什么?”
懿妃癱倒在太妃墊上,再不想說話,門外走進來一位年長嬤嬤,對宛煙低聲道,“姑娘,娘娘要休息了,請隨我離開福寧殿。”
這是在下逐客令,宛煙不走也得走。
握著袖中的羊脂玉佩,宛煙深深看向軟塌上的那個女人,她香帕蒙臉,身上搭著羽衣,昏黃的燭火映照在奢華的紗縵上。
透著一股凄涼。
兩個小宮女魚貫而出,宛煙將剛才跪在地上那個女孩堵在墻角。
脫離福寧殿那股奢靡的壓迫感,小宮女縮在墻角不似剛才那般膽戰心驚。
“姑娘,剛才我都說了,娘娘也在場,我沒撒慌。”
橘黃的光亮從檐角的宮燈里散出來,照在小姑娘紅暈未退的額頭,宛煙拿出袖中的玉佩。
“這是我入宮前皇上給我的,目的是讓我查清乾清宮發生的真相,我知道你害怕娘娘,如果我告訴你,我拿著這玉佩可以直接定你生死,你信嗎?”
宛煙也沒辦法,她不嚇唬這個女孩,查案根本無從下手。
小宮女盯著玉佩半晌,咬住下唇,要哭了。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畫不是你拿走的,你怕什么?即使懷疑是你走露了風聲,我不說,誰會知道?”
小宮女不可思議地盯著宛煙。
“你向我提供線索,你知我知,等我抓住竊賊,找到畫作,也無需和你對峙,不管你告訴我什么,我都不會再提。”
小宮女定定神,道,“我也不確定,但我確實在和小姐妹玩耍時提過這件事,我想宮里,一定會有人知道。”
小宮女意識到自己多嘴,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