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殿門關閉。

甬長昏暗的宮道上，宮燈幽黃的光亮照在四個人臉上。

抬著司琴的兩名太監越走越遠，宛煙收回目光。

黃公公臉上堆著笑，低聲問：“姑娘，發生了什么事？能和奴才說說嗎？”

宛煙看向縮在黃公公身后的兩名小宮女。

“你們是什么人？”

小宮女不敢說話，黃公公嘆口氣，“她們平日里和司琴關系不錯，這最后一程，奴才也允了她們將司琴送到宮門。”

兩名小宮女聽到這句，再次抬手抹去眼角涌出的眼淚。

宛煙輕輕點頭，這種時候，她需要信得過的幫手。

黃有生是內務府管事，宮里關系肯定全都了解，雖然第一次謀面，宛煙能感覺到他在向她示好。

兩名小宮女年紀不大，看面相敦厚誠實，與司琴又是好朋友，只要與司琴相關的調查，她們應該不會撒謊。

還有更重要一點，黃公公允了小宮女為司琴送行。

他是管事，如懿妃所言，這里是吃人的后宮，但是黃公公的所作所為，讓宛煙覺得他這個人很有人情味。

這般想了，宛煙低聲道，“黃公公，皇上交給我玉佩的時候反復叮囑我，如果事情查出眉目，會重重有賞，所以我想，到時案子破了也有黃公公的一份功勞。”

“啊呀，不敢當不敢當。”黃有生意外地急忙擺手，“奴才什么都沒做啊，不敢討功勞?！?/p>

嘴里這么說著，黃有生的臉上寫滿期待，滿是笑容。

“黃公公沒聽到風聲？”宛煙壓低聲音，決定實話實說，“今日秋茶宴，乾清宮丟了一幅畫，現在皇上命令我和大理寺蘇大人找回這幅畫。”

“天啊?！秉S公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奴才今日在尚衣局處理秋裝一事，居然沒聽到一點風聲？”

宛煙想想案發過程，黃有生如果沒去秋茶宴，沒聽到風聲也很正常。

“黃公公，先不說這些，乾清宮的這副畫價值萬兩，況且這中間不一定只是偷畫賣畫這么簡單，黃公公能明白嗎？”

黃有生咋舌。

“黃公公，我叫薛宛煙?！?/p>

宛煙聲音輕柔，月下嬌俏，黃有生驚得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你是薛安之女？奴才只聽說皇上追賜薛安宮廷畫師一職，沒想到奴才竟然能見到姑娘，奴才與薛畫師有過交往。”

黃有生再看宛煙，眼中有憐愛。

宛煙壓著心緒，“等案子過了，宛煙定好好謝過黃公公?！?/p>

“快說說到底怎么回事？”黃有生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喃喃道，“卯時找出畫作，現在只剩四個時辰了?！?/p>

宛煙看向兩名小宮女，“我也信得過你們?！?/p>

黃公公警惕地四下看看，手做噤聲狀，沖著宛煙擺擺手，四個人離開福寧殿殿門。

一行人走至寬敞空蕩的廊橋處，黃公公停下腳步。

他沖著兩名小宮女輕聲道，“薛姑娘剛才的話你倆也聽明白了，平日里你倆還算聽話，也不惹事，我才允了你們送司琴一程，現在怎么做，你倆心里清楚吧？”

兩名小宮女面對宛煙直點頭。

“好，薛姑娘，現在你放心，告訴奴才該怎么做？”

“司琴是怎么死的？”

“剛才奴才并沒撒謊?！?/p>

“平日宮里死人，也是這么處理?！?/p>

黃有生點點頭，“主子們說了算，這么說吧，十天八天就有人被運出宮。”

兩名小宮女的臉上同時露出悲傷。

宛煙轉問她們，“你倆平時與司琴關系最好，她是怎么死的？”

兩名小宮女，穿著同款宮裝，身高相仿，一個圓圓臉，一個細長臉。

圓圓臉看著年紀稍長，她答，“不知道，今日司琴總感覺怪怪的，平時她性格就比較張揚，今日更是，奴婢還以為是秋茶宴的緣故，司琴很喜歡宮里舉辦這些宴會?！?/p>

宛煙眼前出現不久前在書畫齋，那個快人快語的小姑娘。

“今日司琴也去了秋茶宴？”

“嗯，我們三人在殿間司，宮里宴會或者各殿需要人手，都會調派我們?！?/p>

“司琴經常出宮嗎？”

宛煙想到了一個可能。

畫作會不會被司琴偷走，她找機會拿到宮外去賣呢？

不然上次，她為何在書畫齋一直打聽“紫氣東來圖”價值多少？

這么說司琴是與宮外人勾結？

宛煙越想，這種可能越大，但是也不對啊，司琴死了，她怎么死了呢？

自殺還是他殺？

自殺顯然不可能，假如她偷走畫作，肯定是為了銀子，現在畫作到手，她卻結束生命，不太可能啊。

那就是他殺？

宛煙心一沉，現在不光是兇手是誰，還有那副畫，如果司琴把畫藏了起來，這要去哪找？

“司琴不是自殺，是吧？”宛煙看向圓臉宮女。

宮女看了一眼黃公公，垂下頭。

“剛才我說了，薛姑娘在查案，你們知道什么說什么，絕不得隱瞞。”

兩名宮女同時點頭，同時道，“司琴不會自殺?！?/p>

不遠處的屋檐頂，傳來兩聲烏鴉叫，聲音沙啞哀鳴。

撲騰著翅膀，轉眼飛向黝黑的夜空。

一陣夜風吹來，三個女孩同時打了一個寒戰。

圓臉宮女攏攏袖子，“薛姑娘，司琴性格外向，與各宮娘娘關系都不錯，吃的用的盡得賞賜，你見過她就知道了，司琴絕不會想不開?！?/p>

“她死在什么地方？”

“內務府后井?！?/p>

“平時那個地方都什么人會去？”

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均搖頭，”我們都不會去，那邊有個廢棄的宮殿，到處是雜草，沒人會去?！?/p>

這么說，他殺的可能性更大了。

“今日司琴去過乾清宮嗎？”

宛煙想想又不對，今日所有在乾清宮和文和宮穿梭的宮女現在不是都在宮外，被大人調查呢嗎？

讓宛煙不可思議地是圓臉宮女竟然點點頭，“我們都去過，我們負責殿間衛生，今日去了秋茶宴好幾次?！?/p>

一陣風拂過，宛煙心一涼。

這么說，她和大人剛才查了一個寂寞，今日出現在秋茶宴的人可不止現在乾清宮殿前的那些人啊。